「喝杯茶吧」:修訂間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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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g>'''猫和老鼠'''</big>==
==<big>'''猫和老鼠'''</big>==
 我听到了 风雪飘落 树林萧瑟 和裹挟着黑暗扑面的小屋铃声
 我听到了 风雪飘落 树林萧瑟和裹挟着黑暗扑面的小屋铃声


 喝杯茶吧 挣扎着躲避着 过于宁静的声音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喝杯茶吧~ 挣扎着躲避着 过于宁静的声音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     最先听到的声音是尖锐的金属在石头上刮过的动静。我眼前一片昏花,仍然沉浸在朦胧的黑暗中,但意识深处却已经认出了这声音:这是刀刃划过潮湿的卵石。跟我的石匠在悬崖上做采石标记的锉响一模一样。我一下子紧张得牙根发颤。我努力地想挣脱手腕上的绳子,同时脑海里的迷雾渐渐散去,唯一剩下的念头越发地清晰起来:     我死定了。     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追赶,在这场猎人的游戏里,我扮演着什么?     优雅点孩子。


  最先 到的声音是尖锐的金属在石头上刮 过的 动静。我眼前一片昏花,仍然沉浸在朦胧 黑暗中,但意识深处却已经认出了这 音:这是刀刃划过潮湿的卵石 跟我的石匠在悬崖上做采石标记的锉响一模一样。我一下子紧张得牙根发颤。我努力地想挣脱手腕上的绳子,同时脑海里的迷雾渐渐散去,唯一剩下的念头越发地清晰起来:
  铃声和 听过的 种种天差地别 声。


  我死定了
  像刀子划过猎物的脸,颤栗的血在刀尖抖动落到雪地一样清晰的铃声,鹿群四散,透过阴霾看到的眼睛,冷蔑着这场游戏,无处躲藏的铃声,在四周作响。


  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追赶 在这 猎人 游戏里 我扮演着什么
  无法躲避的灯光一点点汇集,挣扎着偏头却无法闭上双眼,视线 ,严冬的密林转瞬即逝,硕大的剧 里,台下是向虚无衍生 灰。


  优雅点孩子
  高台上,


  铃声  和听过 种种天差地别 铃声
  女人把垫子磕 叮叮响,纯白 茶杯和勺子一唱一和。


  像刀子划过猎物的脸 颤栗的血在刀尖抖动落到雪地一样清晰的铃声 鹿群四散 透过阴霾看到的眼睛 冷蔑着这场游戏 无处躲藏的铃声 在四周作响
  “先生,喝杯茶吧~”


  无法躲避 灯光一点点汇集 挣扎 偏头却无法闭 双眼  视线里  严冬的密林转瞬即逝 硕大的剧场里 台 是向虚无衍生的灰
  柏林腐败 城市里,老鼠啃咬 早报,野猫从墙壁 来。


  高台 上 
  ,城市一角的战争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女人把垫子磕 叮叮响 纯白 茶杯 和勺子一唱一 和 
  肮脏廉价 工业用纸、柔软 三角形 细小的锥形脚印,记录了两件事:


 “ 先生 喝杯茶吧
 “ 今日,警卫军在东欧的征服一路高歌。伟大元首认为这些胜利只是德意志复习的第一步!


“帝国一位功勋卓越的教授惨死研究室。对此元首发表重要讲话,要求彻查此事,并谴责秘密结社事件,认为这是对帝国的公开嘲讽。”


  柏林腐败的城市里  老鼠 啃咬着早 报  野猫从墙壁上跳下来
  猫抓老鼠, 老鼠 呢?
 
纸被风吹起,像死人的皮肤,干枯、脆弱。
 
==<big>'''灰夫人'''</big>==
  象征是一门艺术。教授这样劝诫他年轻的学生。


  早上 城市 角的战争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斯威夫特,在他发疯之前把这门艺术发挥到当时的极致。你应该要知道这 点。“


  肮脏廉价 工业用纸 柔软 三角形  细小 锥形脚印 记录了两件事
  ”是 ,然后他疯了。”学生丝毫不吝啬对斯威夫特 鄙夷“ 他挚爱 爱尔兰一起。”


  “今日 警卫军在东欧 征服一路高歌 伟大元首认为这些胜利只是德意志复习 第一步”
  看着桀骜不驯 青年 已经年过七旬 老人背着手望向窗外。伦敦塔周围盘旋着乌鸦。


  ”帝国一位功勋卓越的教授惨死研究室 对此元首发表重要讲话 要求彻查此事,并谴责秘密结社事件,认为这是对帝国的公开嘲讽“
  他踩了踩地板示意学生坐下。


”我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我的孩子。“老人没有回头,和年轻人的对话总有一丝无趣,他们想要的太多,经历却少的可怜。


  猫抓 ,老 鼠呢?
  “您已经教的足够多了。“换句话说,你没用了。
 
“去找她吧,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教授低下头,打理着自己的服装,闭上眼睛等待着塔楼的宣判。那是一口古铜色的钟,不久前的大火席卷整个伦敦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到了像死亡般低沉的呜咽,1666事件,上帝的怒火,伦敦大火。它有各种各样的名称和死在那灼烧和洁净里如焦炭般的灵魂。
 
拿起黑色的大衣,年轻人微微致意。钟声和黑暗把他淹没。
 
“ 祝你好运,儿子。”
 
尸体总一去不返,但,这就是伦敦的规矩。
 
我最先听到的声音是尖锐的金属在石头上刮过的动静。我眼前一片昏花,仍然沉浸在朦胧的黑暗中,但意识深处却已经认出了这声音:这是刀刃划过潮湿的卵石。跟我的石匠在悬崖上做采石标记的锉响一模一样。我一下子紧张得牙根发颤。我努力地想挣脱手腕上的绳子,同时脑海里的迷雾渐渐散去,唯一剩下的念头越发地清晰起来:
 
我死定了。
 
我前方传来一声闷哼,还有沉重的木头嘎吱声。
 
“好啊,你们都醒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容淡定。“我正打算泡茶。”
 
我转向她,感觉自己半边脸又肿又疼,嘴角绷在一起。我试着活动了一下肿胀得下巴,嘴里却涌上一股铜锈味。我应该感谢 天自己还能呼吸。空气中全是化学物质的气味,仿佛一个深呼吸就能烧焦你的鼻毛。
 
“你们谁能告诉我,那场烟火是什么人的杰作?”女人继续说道。背对着我们,她把一只玻璃壶放到化工喷灯近乎无形的火焰上,隐约传来了液体晃荡的水声。
 
“是我们干的 小扒手骗子。”我所谓的帮手,安塞尔咕哝道。
 
我身边的废物们最大的本事就是把“糟糕”变成“完蛋”。
 
“男爵的儿女说话都挺有一套的。真不愧是书生皮囊下的火柴爱好者。”
 
女人转过来面对我们:照亮她体形的原来不是台灯,而是她身体里发出的躁动光芒。“你会 老实实交代的,因为你的死活就靠这个了。”
 
“我没什么要说的。”他哼哼地说。
 
她欠了一下身,地上又发出了金属刮擦的声音。她在考虑先拿谁来开刀。但这种声音我却不知道是哪来的,直到她朝着安塞尔走过去时我才搞明白。整个房间都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怪物,脑袋里只剩下这个词汇。
 
“安塞尔先生,不要侮辱了我的好意。有些人偏要,他们已经死了。”
 
“你觉得你这能吓到我?”
 
女人站到了这个蠢货面前。我听到壶里的水开始翻滚。只一眨眼,一道银芒夹着蓝光闪过。捆住安塞尔双手的绳子掉在了地上。
 
愚蠢的猎物发出一串沙哑的大笑。“没砍着啊,亲爱的。”但我们的猎人看起来是在耐心地等待着。安塞尔往前凑了几寸,又青又紫的脸上抹出一个狂妄的傻笑。
 
“来舔我的——”


  报纸被风吹起 像死 人的 皮肤 干枯 脆弱
  转了一圈。这一次,她腿上锋利 刀刃结结实实地扫过了安塞尔的脖子。


<br />
头颅滚到我眼前,玻璃壶发出欢快的哨声。安塞尔这个大嘴巴。现在可好,虽然他仍然大张着嘴,但好歹安静了。


==<big>'''灰夫人'''</big>==
  我不停地安慰自己安塞尔已经死了,但他的 对眼珠子仍然惊恐地死盯住我 恐惧从我的头顶直达尾椎,几乎要把我的肠子都拱出来,但我最终说服了自己——反正最后都会淌到上 的。
  象征是 门艺术 教授这样劝诫他年轻 学生


 “ 斯威夫特 在他发疯 前把这门艺术发挥到当时 极致 应该要 知道这 点“
 “ 现在 男爵的儿子,或者被称 为强盗约翰 家伙,我们可以一起喝杯茶,你来跟我讲讲我想听的东西 ”她不紧不慢地说。“孩子, 应该 庆幸你腐朽的家族只需 消失 人。”


  是的 ,然后他疯了。” 学生 丝毫不吝啬对斯威夫特的鄙夷“和他挚爱的爱尔兰一起
  女人在桌边坐下微笑。她往陶瓷茶杯里倒进沸水,飘起一缕蒸汽。她看向我,神情倨傲,同时满是遗憾,仿佛我 一个算数迟钝 学生。


  看着桀骜 青年 已经年过七旬的老 背着手望向窗外 伦敦塔周围盘旋着乌鸦
  我逃 开她 那种笑容 性命,看透一切——把我吓惨了 我不该来找她,我应该听父亲的


  他招手示意学生坐下
  伦敦的心脏,在看到她之后,才明白妄图谈条件的我,疯癫,并不逊于老作家


 “ 看看 这个 。”说完 一张照片从长桌上划过 停在了青年面前
 “ 茶?”我几乎是哭着说出 这个


“哎,孩子,喝茶的时间总是有的。”她说。


=='''<big>炉子</big>'''==
=='''<big>炉子</big>'''==
7月11日
1


  拉尔玛亚人认为我们身处的世界,其实是造物的残渣 。 
  有脚步声逼近


  完美归于天堂 灰烬交由地狱 残次品 变成了我们 世界
  ——四足的,流着涎液的,Loti在黑暗的管道里摸索着 一边集中精力判断跟上来 是什么


  而他们 邻居玛亚拉尔部族则认为 在这个大炉子里 万物归一。等火熄灭 那一 一切都 重回于沉寂
  这是离开家 第三天,危机四伏 黑暗,却比白 生出更多的安全感,被夜幕包裹着的 一切都 被进行了不可视化处理,声音和光亮散发着诱人的危险——毕竟它们曾经关联着食物啊,温暖啊。但恐惧让Loti更清醒,肾上腺素的刺激下,Loti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


——是狼吗?还是说最近新闻里出现的不明兽类?


7月12日
打是打不过的... ...跑的掉吗?


关于 炉子
Loti不敢再向前移动,脚步声与水滴声在慢慢靠近,仿佛钟表节奏的敲响,脚步声有些乱,但每一步都好像踩在Loti的心上。


  两者 语言 除开铁匠 工具 引申意均与 宇宙相关
  随着那东西逐渐靠近,空气中夹杂着浓重 血腥味,管道墙壁上微弱的绿光照亮了地上的液体,黑夜 只能看到黏糊糊的黑色,Loti 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只有野蛮落后 文明才会这样认识世界。)
  “是血嘛?那是血嘛?是谁 血?”


  他们 语言,初步观察只有四个元音发音 这一点和所有已知的语言完全不同。要 使 语言成立,则需要表达 同释义,但以人称代词为例 三大人称以及占用同发音 四分之三。如果要表示复数和同场景 的不同人物区分。四发音语系 这种场景 ,必须引入至少三倍以上的辅音。或者在元音组合上超出我们现有体系的理解
  脑海里反复 问着 而惊恐 使 能发声 那东西将它 身子向 探去看向瑟缩 管道 的Loti


 上 述假设成立 的前 下, 语系 要不过于 庞杂 要不过于 臃肿 。关于 造, 暂时 法理解
  一只血红色的眼睛。整个管道口只塞得下它一只眼睛。
<br />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它突然倒下了,Loti这回过神,看着这个怪物吃力的呼吸着——是一只变异的巨型老鼠。
 
“它受伤了,好大的伤口,是什么东西...”
 
Loti正想着,巨鼠突然开始剧烈的挣扎。
 
恶心的血液直接甩到Loti脸上,Loti有些发愣。即便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
 
相似的情形还曾发生在各种生物身 ,变异后的他们攻击性极强,对一切生物与死物无差别撕扯,最后死于相互的残杀——这也是变异生物在这些年来一直未能増数的原因。
 
等到那狂暴的身躯逐渐安静下来,Loti小心翼翼地向巨鼠靠过去,她摸到温暖的皮毛正在逐渐变冷,但比起冰冷的管壁,老鼠的尸体还在将心脏最后泵出 温柔传递给Loti,这个夜晚像从 无数个夜晚一样寒冷,但尸体是暖的。
 
2
 
狭小的屋子里,暖阳能从左侧的窗户溜进来。Loti喜欢在没有工作的 和这空间的一切安静对话。书架上趴着的猫咪,总会把家里的饼干翻出来,乖巧的推到Loti手边,撒娇的 人喂。Loti笑着从床上翻身起来,毯子边是妈妈编的项链,她伸出手,想抱住那只侧着脑袋咪咪叫的白猫。
 
但,她猛地睁开眼。手上是黑色的血液,沾着胃酸和肠液的腐臭血液,凝成块状在Loti指尖翻滚,老鼠的死相和梦里的猫咪混在一起,让人分 清那一边才是真实。梦醒的时候她总会抱着自己一个人哭泣,那一切,和 去的温暖一起消失了。
 
Loti将兜里的匕首翻出来,剖开巨鼠的肚子。
 
尸体的臭味将Loti熏的流眼泪,泪眼朦胧里她终 找到那个东西,水滴状,橙色的温暖的,像壁炉火光。Loti小心翼翼地从变异巨鼠的胃里将那个“水滴”取出来。
 
“Mariya,fabimyu”低头念着什么。
 
在她记忆里的语言里是这样念的。按照现代人的翻译,可以称之为,炉火长存,世间永暗。
 
她将那颗被称为炉子的水滴照着太阳,阳光透不过那团橙色的温暖,这让Loti又想到梦里的壁炉和烛光,那些往事,虚幻的仿佛是别人的人生一样。
 
Loti的记忆中还有壁炉的存在,而实际上向人们提起壁炉,并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即便Loti一再的形容描述,人们所能想到的也只是家中供暖的管道。
 
“... ... 可以理解为管道里面填上碳或者是木柴!”
 
听者都会笑起来,说Loti傻,煤炭以及木柴烧过皆是有灰烬的,那家里干净的地板岂不难逃一劫?
 
“那东西连工厂都不用。”
 
人们这样嘲笑Loti。
 
人不曾涉及的角落里,藏着这个城市最绚烂的骄傲,也是这里最黑暗肮脏的工厂。你很难相信,那些官宦们以之为尊的琉璃盏是在这里生产,腥臭漫天,隔离带游荡着残缺的尸体和那些缝合起来的诡异生物。连入口都是恶犬叼食着腐尸,虫蝇为沉闷天空作注。聪明人都明白的道理,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有些秘密正如同所看到的琉璃盏,闪耀的是心脏还是珠宝,亦或者镶嵌着机械工艺的肉块,只 它足够昂贵,能变成钞票,其它的并 重要。包括提供原料的Loti也无关紧要,彻头彻尾的幽灵罢了。她曾看过妓女和骗子为了远离这片工厂,在众目睽睽之下交合撕咬,也目睹 ,市长的部队浩浩荡荡驶入这里,碾压着活生生的血肉,拽紧那还滴着脓血的工艺品,指挥军队扫射着蜂拥而至的贱民在道路上狂奔。
 
之后的Loti不再去寻求人们的认同了,游荡在街头巷尾,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去过工厂。炉子是存在的。
 
灰烬若不属 这里,那么人间是诗文中描述的天堂?那又如何处处充斥着死尸的臭味?还裹挟着春日的花香?
 
“炉子
 
Loti在心里小声的念着。
没有体内的“炉子”,这些生物便不会狂暴。
 
炉子究竟是什么?Loti握着方才死去的变异…变异猫咪。是猫吗,在她模糊的记忆里,不应该是长牙外露的啮齿类动物吗,她杀死了什么,或者说那是什么。她记得她梦见过她的猫咪,但是,她能确定她没残害过那只动物吗。
 
唯一能让她安心的只有,尸体内的炉子水滴,还残留着不可触及的寒冷和血肉的温度。
 
3
 
关于 狂暴生物体内炉子的概念,Loti也不记得是从何得知的。
 
她似乎活了太久,久到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收集炉子。
 
收集了多久?也许是几十年?或者是几百年?
 
可无论是活了多久,敏感的神经仍然会在危险降临时狠狠地槌击他,让他动弹不得,让他无 战斗,甚至在目睹了无数惨烈的死伤后,Loti依然会害怕血液与死尸。
 
但炉子是必须收回的。
 
她不得不一再颤抖着手去剖开尸体,去摸索,然后触碰到那个温暖的橙色水滴。
 
——仿佛是煤灰里的一星明火。
 
然后这些炉子,要全部放进工厂的大熔炉。
 
那个熔炉年久失修,但Loti似乎隐约知道,发条和齿轮终究会转起来,推动滚滚的历史长流前进,靠的就是些温暖的仿佛赤忱的狂暴的橙色的水滴。
 
为了什么?他不知道。
 
女人被撕咬分食的画面涌入Loti可怜的脑袋里,她的身体一点点腐烂。狩猎之夜,或者被称为收获之夜的时候,她已经死掉了。被那头她创 出来的梦魇 她的猫咪,杀死她的狼啊。
 
我只是一尊可有可 的容器。
 
Loti忽然想起来了。
 
他刚活了三天而已。
 
他想起自己本身也只是原料而已。
 
是柴火,是煤炭。
 
是橙色温暖的炉子造出的,是下一个Loti温暖的梦。
 
<small>拉尔玛亚人认为我们身处的世界,其实是造物的残渣。
完美归于天堂,灰烬交由地狱,残次品变成了我们的世界 。 
 
而他们的邻居玛亚拉尔部族则认为 在这个大炉子里 万物归一。等火熄灭的那一天,一切都重回于沉寂。                                  ——《以西结书 地狱卷》</small>
 
这是我在那间房子里找到的最后的残卷,主人久久未归,大概迷失在某一个暗无天日的梦境中了。我应该去找她的。


=='''<big>M</big>'''==
=='''<big>M</big>'''==
  间小路上,一个被 帽遮盖 面容的 男士靠 着路 标打盹 <br />
  在威尼斯古老而龌龊的旅馆里,根本找不到墨水。在这种地方要墨水干什么呢?用它给旅客们记那些敲竹杠的账目吗?不过,当Loti住在旅馆里的时候,在一个锡制的墨水瓶里还剩下了一点墨水。他开始用这点墨水写一篇故事。但是这篇故事眼看着一会儿比一会儿白下去,因为loti已经往墨水里掺了几次水。不过仍旧没能写完,于是这篇故事的欢乐的结尾就留在墨水瓶底里了。他爱上了威尼斯,把它叫作“凋零的芙蓉”。在海上,低低的秋云飘动着。运河里的污水汨汨地流着。冷风掠过十字街头。但当太阳冲破乌云的时候,墙垣的绿霉下边便露出蔷薇色的大理石来,于是南外便呈现出城市的景色,跟昔日威尼斯大画家卡纳列托的画一样。不错,这座城虽然有点忧郁凄凉却仍然非常美丽。但Loti为了要游历其他城市,已经到了和它告别的时候了。所以当Loti派旅馆的茶房去买到维罗纳去的夜行驿车票的时候,并没感到特殊的惋惜。
 
旅途上总会遇到一些意料不到的事。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狡黠的女性的流盼在睫毛下一闪,什么时候在远方会露出陌生城市的塔尖,在天际会出现重载船舶的桅杆,或当你看到狂吼在阿尔卑斯诺峰上的大雷雨时,会有什么样的诗句在脑中涌现。茶房买来了驿车票,Loti抓住了他的衣领,客客气气地把他拉到走廊上去。就在那里,开玩笑地拍了一下他的脖子,于是他顺着摇晃的楼梯,两级并着一级地飞跑下去,一面放开嗓子唱了起来。驿车走出威尼斯时,天空开始点点滴滴地落起雨来。夜已降临在这泥泞的平野上。车夫说一定是撒旦想出来的主意,让从威尼斯到维罗纳去的驿车在夜 出发。乘客们谁也没有搭腔,车夫沉默一会儿,生气地啐了一口,然后警告乘客们说,白铁灯里那段蜡头点完了再没有了。乘客们没理会。于是车夫开始对他的乘客们是否有健全的判断力怀疑起来,他添上一句说,维罗纳是个偏僻的地方,正派人在那里没有事情好作。乘客们知道这是胡说八道,但是谁也不愿去反驳他。
 
乘客一共只有三个人:Loti、一个上了年纪的阴沉沉的神父和一位披着深色斗篷的太太。Loti忽而觉得这位太太很年轻,忽而又觉得她上了午纪,一会儿觉得她很漂亮,一会儿又觉得她很难看。这都是车灯里的烛头在作祟。它随心所欲,每次把这位太太照出来的样子都不同。
 
“把蜡头吹熄好不好?”Loti问道。“现在用不着。等到需要的时候没有可点的了。”
 
“意大利人永远不会有这种想法!”神父提高声音说。
 
“为什么呢?”
 
“意大利人就是没有先见之明。他们总是在事情已经无可挽救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大喊大叫起来。”
 
“看来,”Loti说,“大法师,您一定不属于这个浅薄轻佻的民族了。”
 
“我是奥地利人!”神父怒冲冲地回答说。
 
谈话中断了。Loti吹熄了蜡烛。沉默了片刻之后,那位太太说:“在意大利的这一带,夜间行路最好不点灯。”
 
“车轮声人家也会听见的。”神父反驳说,并且又大为不满地添上一句:“太太们旅行理应带一个亲戚,路上照应照应。”
 
“照应我的人,”太太回答说,并且调皮地笑了起来,“就坐在我的身边。”她指的是Loti。为此,他摘下帽子,向这位女伴致谢。蜡头刚一熄掉,各种声音和气味就都强烈起来,好象因为对手的消失而感到高兴似的。马蹄声、车轮在沙砾上滚动的沙沙声、弹簧的嘎吱声和雨点敲打车篷的声音,更加响得厉害了。从车窗里袭进来的潮湿的野草和沼泽的气味也更加浓重了。
 
“真奇怪!”Loti说,“我以为意大利会吸到橙树林的气息,但闻到的都是我们北国的气味。”
 
“这马上就不同了,”太太说。“我们正在爬一个小丘。上面的空要暖和些。”
 
几匹马步子放慢了。驿车真的在上一个不大陡的小山冈。但夜色井未因此而变得亮些。相反的,道路两旁都是老榆树连绵不断。在茂密的树枝下,是一片悄然的幽暗,让人勉强能听见它与树叶和雨点的低语声。
 
驿车停着。外面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Loti仔细听听,是车夫和几个中途拦住驿车的女人在讲价钱。这几个女人的声音是那样柔媚、那样清脆,因而这场悦耳的讨价还价,极象往日歌剧中的宣叙调。车夫因为她们出的价钱太低,不同意把他们搭到一个看来是非常 的市镇去。女人们争先恐后地说,钱是她们三个人凑起来的,多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好啦,好啦!”Loti对车夫说。“要那么多钱简直是蛮不讲理,我给添足就是了。您若是不再侮辱客人,不再胡说八道,我还给你加一点。”
 
“美人儿,”车夫对女人们说,“上来吧。谢谢圣母,你们碰上了这么一位挥金如土的外国王子。他只怕因为你们耽误了马车赶 。你们和去年的陈通心粉一样,对他什么用也没有。”
 
“坐到我旁边来,姑娘们,”那位太太说。“这样我们好暖和点儿。”姑娘们一面小声说着话,一面把东西递上来,然后爬进车子,打过招呼,羞羞答答地向Loti道了谢,就坐下来不响了。虽然很暗,Loti仍然不大清楚地看到了姑娘们戴的廉价耳环上镶的玻璃。
 
驿车开动了。沙砾又在车轮下响了起来。姑娘们开始低声私语。
 
“ 她们想要知道,”那位太太说,Loti猜想她准在黑暗中窃笑,“您是什么人。您真是外国王子呢?还是一位普通的游客?”
 
“我是一个预言家,”Loti不假思索地说。“我能预卜未来,能在黑暗中洞察一切。但我不是江湖术士。不过也许可以说,我是那个曾经产生过哈姆雷特的国度里的一个特别的、可怜的王子。”
 
“那在这样黑暗中,您能看见什么呢?”一个姑娘诧异地间道。
 
“有些女人,赋有真正惊人的美。这些女人差不多总是性情孤僻的人。她们孤独地忍受着会焚毁她们自身的热情。您就是这样的人。这种女人的命运往往是与众不同的。或者是极其悲惨,或者是无限幸福。”
 
“那末您碰见过这样的女人吗?”那位太太问。
 
“就在眼前,”Loti回答说,“我的话不仅仅是对姑娘们说的,同时也是对您说的,夫人。”
 
“我想您这样说并不是为了消磨这漫漫的长夜吧,”那位太太用颤抖的声音说。“要是这样,对这个美丽的姑娘未免太残酷了。对我也是—样,”她低声添 一句。
 
“我从来还没有象现在这样严肃,夫人。”
 
“那到底怎样呢?”另一个姑娘问。“我会不会幸福呢?”
 
“您想向生活要的东西太多 虽然您是 一个 普通的农家姑娘。所以您很难幸福。不过在您一生里,您会碰见一个配得上您那期求极高的心灵的人。您的意中人当然是一个杰出的人物。说不定是一个画家,诗人,一个为意大利争取自由的战士……也说不定是一个普通的牧人或者一名水手,但是都具有伟大的灵魂。这总归是一样的。”
 
“先生,”她腼腆地说,“我看不见您,所以我才不怕羞,想问问您。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他已经占有了我的心,那我得怎么办呢?我总共只见过他几次,连他现在在哪儿我都不知道。”
 
“找他去!”Loti提高声音说。“一定要找到他,他一定会爱您的。”
 
“玛丽亚!”女伴高兴地说。“不是维罗纳那个年轻画家吗……”
 
“住嘴!”名叫玛丽亚的少女气恼地叫道。
 
“维罗纳不是一座很难找到一个人的大城市。”那位太太说,“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叶琳娜。我就住在维罗纳。每一个维罗纳人都可以指给您我住的地方。玛丽亚,您到维罗纳来吧。可以住在我家里,直到我们这位可亲的旅伴所预言的那个幸遇实现。”
 
玛丽亚在黑暗中模到了叶琳娜的手,把它紧贴在自己发烫的脸颊上。大家都沉默着。Loti注意到那高悬的星星消失了。它已经堕到大地那边去了。就是说,已经是后半夜了。  
 
姑娘们又唧唧哝哝小声地谈着什么。谈话时时 笑声打断。最后玛丽亚说:“先生,现在我们想知道您是谁。我们在黑夜里可看不见人。”
 
“我是一个流浪诗人,”Loti回答说。“我唯一的工作,就是给人们制造一些微末的 物,作一些轻浮的只要能使我那些亲近的人欢乐的事情。”
 
“比方说哪些事情呢?”叶琳娜·瑰乔莉问。
 
“跟您说什么好呢?去年夏天我在日德兰半岛,住在一个熟悉的林务员的家里。有一次我在林中散步,走到一块林间草地上,那里有很多菌子。当天我又到这块草地上去了一趟,在每支菌子下 放了一件礼物,有的是银纸包的糖果,有的是枣子,有的是蜡制的小花束,有的是顶针和缎带。第二天早晨,我带着林务员的小女孩子到这个树林里去。那时她七岁。她在每一支菌子下找到了这些意外的小玩意儿。只有枣子不见了。大概是给乌鸦愉去了。您要是能看见就好了,她的眼睛里闪着该是多大的喜悦啊!我跟她说,这些东西都是地下的精灵藏在这里的。”
 
“您欺骗了天真的孩子!”神父愤懑地说。“这是一个大罪!”
 
“不,这并不是欺骗。她会终生不忘这件事。我敢说,她的心,不会象没体验过这个奇妙的事情的人那样 易变得冷酷无情。而且,大法师,我还得向您声明一下,我不习惯听那些我不要听 教训。”
 
驿车停下了。姑娘们好象着了魔似地一动不动坐 。叶琳娜低下头,一声不响。“喂,漂亮的妞儿们!”车夫喊道。“醒醒吧,到了!”姑娘们又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站了起来。
 
在黑暗中,有两只有力的,纤细的手出其不意地抱住了Loti的脖子,两片火热的嘴唇触到了Loti的嘴唇。“谢谢您!”火热的双唇悄声地说,Loti听出来这是玛丽亚的声音。另外一个女伴向他道了谢,并且悄悄地,温柔地吻了他,头发轻轻地拂得他的脸痒痒的,安娜则用力地、出声地吻了他。姑娘们跳下车去。
 
驿车在铺平的 上向前驶去。Loti望了望窗外。除了那微微发绿的天空中的黑黝黝的树梢外,什么也看不见。开始破晓了。维罗纳富丽堂皇的建筑使Loti吃惊了。这些建筑物的庄严的外表,在互相争妍媲美。结构和谐的建筑应该促使人的精神平静。但是Loti的灵魂却没有平静。
 
黄昏时候,Loti在叶琳娜的古老的家宅前拉着门铃。这幢房子坐落在一条通向要塞的很窄的小街上。给他开门的是叶琳自己。一件绿天鹅绒的衣裳紧紧地裹着她窈窕的腰身她把两只手都伸给了Loti,用冷冰冰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了他宽大的手掌,倒退着把他引到小客厅去。
 
“我是这样想念您,”她坦率地说,自疚地笑了一笑。“没有您我觉得空虚。”
 
Loti的面色发白了。整天他都怀着模糊的不安想着她。他知道他会疯狂地爱上一个女人说的每一句话,落下来的每一根睫毛,她衣服上的每一粒微尘。他明白这一点。他想,假如他让这样的爱情燃烧起来,他的心是容纳不下的。这爱情会给他带来多少痛苦和喜悦,眼泪和欢笑,以至他会无力忍受它的一切变幻和意外。而谁知道,或许由于这种爱情,他无数华丽的故事会黯然失色,一去不返了。到那个时候,他的生命又有什么价值呢?总归一样,他的爱情归根到底还是埋藏在心底。这样的情况他已经有多少次了。
 
“只有在想象中,”他对自己肯定说,“爱情才能永世不灭,才能永远环绕着灿烂夺目的诗的光轮。看来,我幻想中的爱情比现实中所体验的要美得多。”所以他到叶琳娜这儿来怀着这样的坚定决心:看过她就走,日后永不再见。他不能把一切直截了当地向她说明。因为他们中间还没有什么关系。他们昨晚才在驿车上相遇,而且彼此什么也没有谈过。
 
Loti站在客厅门口环顾了一下。屋角上大烛台照耀着的狄安娜的大理石头像,惨然发白,好象看到自己的美貌而惊惶得面无人色似的。“这是谁雕成这个狄安娜使您的美貌永驻?”Loti问。
 
“喀诺华。”叶琳娜回答说,垂下了眼睛。她好象猜着了他灵魂中所发生的一切。
 
“我是来告别的,”Loti声音低沉地说,“我马上就要离开维罗纳了。”
 
“我认出您是谁来了,”叶琳娜着他的眼睛说。“您是Loti,那位著名的作家,不过看来,您在自己的生活中,却惧怕童话。连一段过眼烟云的爱情您都没有力量和勇气来承受。”
 
“这是我的沉重的十字架,”loti承认说。
 
“那么怎么好呢,我的可爱的流浪诗人,”她痛苦地说道,把一只手放到Loti的肩上,“走吧!解脱自己吧!让您的眼睛永远微笑着。不要想我。”她倒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大烛台上的蜡烛飞迸着火花。
 
Loti看见在叶琳娜的纤指间,渗出一颗晶莹的泪珠,落在天鹅绒的衣裳上,缓缓地滚下去了。她没睁开眼睛,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头,俯下身去,吻了他的嘴唇。第二颗热泪落到了他睑上。他闻到泪水的咸味。
 
“去吧!”她悄声地说。“愿神饶恕您的一切。”
 
他站起身,拿起帽子,匆匆地走了出去。全维罗纳响起了晚祷的钟声。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但是终生互相怀念着。
 
也许正因为这个缘故,Loti在临终前不久,曾经对一位年轻作家说:“我为我的故事,付出了一笔巨大的、甚至可以说是无法估计的代价。为了故事,我放弃了自己的幸福,并且白白放过了这种时机,那时无论想象是怎样有力和灿烂,也该让位给现实。
 
“我的朋友,要善于为人们的幸福和自己的幸福去想象,而不是为了悲哀


=='''<big>下一位</big>'''==
=='''<big>下一位</big>'''==
 在死一般寂静的夜里 ,loti 漫无目的的闲逛。因争吵而烦躁的心脏,在街道上清晰 有力
 在死一般寂静的夜里 ,Loti 漫无目的的闲逛。因争吵而烦躁的心脏,在街道上清晰 有力


 突然 她听见了铃声 浓雾弥漫 隐约看到的是橙黄的灯光 和一座小丘
 突然 她听见了铃声 浓雾弥漫 隐约看到的是橙黄的灯光和一座小丘


 用手指分辨着镌刻的图案—— 一个女人的面庞
 用手指分辨着镌刻的图案—— 一个女人的面庞


 这是一座坟墓 严格来讲 是一座古坟
 这是一座坟墓 严格来讲是一座古坟


她感到脖子后面窜上一股寒意,忍不住向后望去,Loti意识到自己黑暗里潜藏是什么东西——在母亲的画作里,她曾一次次地直面他们残忍的形象。但那寒酸的色彩让她感觉不到一丝恐怖,尤其是此刻她才真正明白恐怖二字的含义。女人依靠着古坟前饱受侵蚀的石碑,而永远忠诚的男人身处浓雾则掩在她的身侧。


  她感到脖子后面窜上一股寒意,忍不住向后望去,loti意识 自己黑暗里潜藏是什么东西——在母亲的画作里 她曾一次次地直面他们残忍的形象 但那寒酸的色彩让她感觉不到一丝恐怖,尤其是此刻她才真正明白恐怖二字的含义。女 依靠着古坟前饱受侵蚀 石碑 而永远忠诚的男人身处浓雾则掩在 她的 身侧
  “我听 心跳 ”男 锐利闪耀 视线透过雾霭 是我 的。


 “ 我听到了 心跳。 锐利闪耀 视线透过雾霭 她是 我的。”
 “ 未必 ,” 人的 声音像冰锥一样一点点刻在Loti颤抖的脏器里。 孩子,告诉 名字 。”


“未必”女人的声音像冰锥一样 一点点刻在loti颤抖的脏器里。“孩子,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想先知道你们的名字。 ”Loti 哆哆嗦嗦的说出这些都不受自己控制的话语。
 
 “我想先知道你们的名字。 ”loti 哆哆嗦嗦的说出这些都不受自己控制的话语。


 “我们有很多名字。你无需知道。但就像你母亲告诉你的那样,我们是被遗忘的存在。”
 “我们有很多名字。你无需知道。但就像你母亲告诉你的那样,我们是被遗忘的存在。”
第104行: 第369行:
 “她在玩一个无趣的游戏。”男人说,“和我们玩新的。逃!追!死!”
 “她在玩一个无趣的游戏。”男人说,“和我们玩新的。逃!追!死!”


 “她并非在玩耍,先生。无非惊惧使她失却了名字。已到唇边,不敢出口。不必心忧,亲爱的,我已寻得你的名字。正如你已知道我们的称谓 ,loti 。”
 “她并非在玩耍,先生。无非惊惧使她失却了名字。已到唇边,不敢出口。不必心忧,亲爱的,我已寻得你的名字。正如你已知道我们的称谓 ,Loti 。”


 对……对不起, ”loti 一直在结巴,“今晚不太合适——”
  对……对不起, ”Loti 一直在结巴,“今晚不太合适——”


 男人懒懒地咧开嘴,舌头趟过唇边,喉咙里滚动着格格的怪笑。
 男人懒懒地咧开嘴,舌头趟过唇边,喉咙里滚动着格格的怪笑。
第114行: 第379行:
 “每日亦然。”女人淡淡地说,“天光更利箭矢。”
 “每日亦然。”女人淡淡地说,“天光更利箭矢。”


 “今晚连月亮都没有! ”loti 放开喉咙,哭天抢地。这是父亲教她的——动作再夸张一点,艺术需要与死亡相称的张力。
 “今晚连月亮都没有! ”Loti 放开喉咙,哭天抢地。这是父亲教她的——动作再夸张一点,艺术需要与死亡相称的张力。


 “我们看见,”女人望 着loti 笑道“圆月常在。”
 “我们看见,”女人望 着Loti 笑道“圆月常在。”


 “也没有星星! ”loti 没有放弃,不过这回她打算收敛一些,同时放低了音量:“夜空本该荧荧灿灿,仿佛碎钻满天。但我又有何资格,在你们现身时苛求眼前尽是美景呢?”
 “也没有星星! ”Loti 没有放弃,不过这回她打算收敛一些,同时放低了音量:“夜空本该荧荧灿灿,仿佛碎钻满天。但我又有何资格,在你们现身时苛求眼前尽是美景呢?”


 男人咆哮着说:“ 叫loti 的人,玩起了新把戏——‘拖时间’。”
 男人咆哮着说:“ 叫Loti 的人,玩起了新把戏——‘拖时间’。”


 男人停住躁动不安的身子,支起了脑袋。他偏过头,侧对着玛迦,说道:“我们玩‘先追后杀’!如何, 叫loti 的人?”
 男人停住躁动不安的身子,支起了脑袋。他偏过头,侧对着玛迦,说道:“我们玩‘先追后杀’!如何, 叫Loti 的人?”


 “我们来问。”女人说, “loti!你愿受和他共舞,或与我同歌?”
 “我们来问。”女人说, “Loti!你愿受和他共舞,或与我同歌?”


loti 全身发起抖来。她惊慌地转动眼珠,不愿放过这最后一瞥中所看到的任何一处细节。作为安息的地方,这里也不算太糟。草木葱茏,夜风静谧,浓雾后安逸飘渺的灯光里听得见 清脆的铜铃。
Loti 全身发起抖来。她惊慌地转动眼珠,不愿放过这最后一瞥中所看到的任何一处细节。作为安息的地方,这里也不算太糟。草木葱茏,夜风静谧,浓雾后安逸飘渺的灯光里听得见清脆的铜铃。


 “我愿尝试和夫人一起”她低声回答,一边看着天空似有非有的红月。“正像幼年时,我想象自己一路攀爬,直到坐上最高处的细枝。唯独这次,我可能永不会停。这是否——就是随你而去的感觉?”
 “我愿尝试和夫人一起 ”她低声回答,一边看着天空似有非有的红月。“正像幼年时,我想象自己一路攀爬,直到坐上最高处的细枝。唯独这次,我可能永不会停。这是否——就是随你而去的感觉?”


 “虽是好的想法,但不确切。无需惊怖,孩子,我们只是取乐而已。今夜是你前来,而非我们寻到了你。”女人说。
 “虽是好的想法,但不确切。无需惊怖,孩子,我们只是取乐而已。今夜是你前来,而非我们寻到了你。”女人说。


 “ 叫loti 的人,不能追了。”男人的话音里带着一丝失落。“但附近还有别的!”
 “ 叫Loti 的人,不能追了。”男人的话音里带着一丝失落。“但附近还有别的!”


 “至此,我们心悦你的演出。我们将祷护你的技艺,直到重逢那日。”
 “至此,我们心悦你的演出。我们将祷护你的技艺,直到重逢那日。”


 男人仿佛一条雾气缠身的灰蛇,掠过 了loti 身旁。而女人也隐没在树林中。
 男人仿佛一条雾气缠身的灰蛇,掠过 了Loti 身旁。而女人也隐没在树林中。


loti 回头 街道空无一物,夜还是那般死寂。
Loti 回头 街道空无一物,夜还是那般死寂。


 她惊慌地逃走了。
 她惊慌地逃走了。


  当loti 走到屋前,里面只是一片破坏殆尽的废墟。被从内到外洗劫一空,炉子倒在地上,还在闷烧着。满地都是扯碎的衣服和毁坏得看不出原样的器物。
  当Loti 走到屋前,里面只是一片破坏殆尽的废墟。被从内到外洗劫一空,炉子倒在地上,还在闷烧着。满地都是扯碎的衣服和毁坏得看不出原样的器物。


 她在离父亲睡下的地方不远处找到了他的尸体。他是为了保护母亲而死的,而她此刻就躺在父亲身后。看来凶手把两人的尸体拖到了同一处。从地上的血迹来看,他们死前没有痛苦太久。两人的手指扣在一起,似乎还在留恋着彼此的触摸。
 她在离父亲睡下的地方不远处找到了他的尸体。他是为了保护母亲而死的,而她此刻就躺在父亲身后。看来凶手把两人的尸体拖到了同一处。从地上的血迹来看,他们死前没有痛苦太久。两人的手指扣在一起,似乎还在留恋着彼此的触摸。
第152行: 第417行:
 闭上双眼,男人的声音遽然传来。
 闭上双眼,男人的声音遽然传来。


 “追 叫loti 的人。”
 “追 叫Loti 的人。”


 女孩疯狂地跑向屋外,一次也没有回头。
 女孩疯狂地跑向屋外,一次也没有回头。


许久之后 ,Loti举办着自己的画展。


许久之后 ,loti举办着自己的画展。
 最后的帷幕拉开之后。众人看着朦胧夜幕下的小屋,飘渺的男人 雅致的女人。观众们献 给Loti 的爱戴无人能及,因为只有她能够描绘一场精美的死亡。
 
 最后的帷幕拉开之后。众人看着朦胧夜幕下的小屋,飘渺的男人 雅致的女人。观众们献 给loti 的爱戴无人能及,因为只有她能够描绘一场精美的死亡。
 
但loti的耳中听不到任何掌声和欢呼。她感觉不到脚下的舞台,也感觉不到别人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一起鞠躬致谢。她的胸口被一股尖锐的疼痛绞住了。
 
loti勉强抬起头向观众望去,
 
彭格列咖啡屋的台阶前


  只是每一张面孔 都变成 样——喝茶的女人 冷笑 男人
  但Loti的耳中听不到任何掌声和欢呼。她感觉不到脚下的舞台 也感觉不到别人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 起鞠躬致谢。她的胸口被 股尖锐 疼痛绞住了


Loti勉强抬起头向观众望去,


彭格列咖啡屋的台阶前,


<br />
每一张面孔,都变成一模一样 — — 喝茶的女人,冷笑的男人。

於 2022年4月11日 (一) 20:21 的最新修訂

貓和老鼠

我聽到了,風雪飄落,樹林蕭瑟和裹挾着黑暗撲面的小屋鈴聲。

喝杯茶吧~掙扎着躲避着,過於寧靜的聲音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最先聽到的聲音是尖銳的金屬在石頭上刮過的動靜。我眼前一片昏花,仍然沉浸在朦朧的黑暗中,但意識深處卻已經認出了這聲音:這是刀刃划過潮濕的卵石。跟我的石匠在懸崖上做採石標記的銼響一模一樣。我一下子緊張得牙根發顫。我努力地想掙脫手腕上的繩子,同時腦海里的迷霧漸漸散去,唯一剩下的念頭越發地清晰起來: 我死定了。 已經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被追趕,在這場獵人的遊戲裏,我扮演着什麼? 優雅點孩子。

鈴聲和聽過的種種天差地別的鈴聲。

像刀子划過獵物的臉,顫慄的血在刀尖抖動落到雪地一樣清晰的鈴聲,鹿群四散,透過陰霾看到的眼睛,冷蔑着這場遊戲,無處躲藏的鈴聲,在四周作響。

無法躲避的燈光一點點匯集,掙扎着偏頭卻無法閉上雙眼,視線里,嚴冬的密林轉瞬即逝,碩大的劇場裏,台下是向虛無衍生的灰。

高台上,

女人把墊子磕的叮叮響,純白的茶杯和勺子一唱一和。

「先生,喝杯茶吧~」

柏林腐敗的城市裏,老鼠啃咬着早報,野貓從牆壁上跳下來。

早上,城市一角的戰爭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

骯髒廉價的工業用紙、柔軟的三角形和細小的錐形腳印,記錄了兩件事:

「今日,警衛軍在東歐的征服一路高歌。偉大元首認為這些勝利只是德意志複習的第一步!」

「帝國一位功勳卓越的教授慘死研究室。對此元首發表重要講話,要求徹查此事,並譴責秘密結社事件,認為這是對帝國的公開嘲諷。」

貓抓老鼠,老鼠呢?

報紙被風吹起,像死人的皮膚,乾枯、脆弱。

灰夫人

象徵是一門藝術。教授這樣勸誡他年輕的學生。

「斯威夫特,在他發瘋之前把這門藝術發揮到當時的極致。你應該要知道這一點。「

」是的,然後他瘋了。」學生絲毫不吝嗇對斯威夫特的鄙夷「和他摯愛的愛爾蘭一起。」

看着桀驁不馴的青年。已經年過七旬的老人背着手望向窗外。倫敦塔周圍盤旋着烏鴉。

他踩了踩地板示意學生坐下。

」我沒有什麼可以教給你的了,我的孩子。「老人沒有回頭,和年輕人的對話總有一絲無趣,他們想要的太多,經歷卻少的可憐。

「您已經教的足夠多了。「換句話說,你沒用了。

「去找她吧,你知道我說的是誰。「教授低下頭,打理着自己的服裝,閉上眼睛等待着塔樓的宣判。那是一口古銅色的鐘,不久前的大火席捲整個倫敦的時候,所有人都聽到了像死亡般低沉的嗚咽,1666事件,上帝的怒火,倫敦大火。它有各種各樣的名稱和死在那灼燒和潔淨里如焦炭般的靈魂。

拿起黑色的大衣,年輕人微微致意。鐘聲和黑暗把他淹沒。

「 祝你好運,兒子。」

屍體總一去不返,但,這就是倫敦的規矩。

我最先聽到的聲音是尖銳的金屬在石頭上刮過的動靜。我眼前一片昏花,仍然沉浸在朦朧的黑暗中,但意識深處卻已經認出了這聲音:這是刀刃划過潮濕的卵石。跟我的石匠在懸崖上做採石標記的銼響一模一樣。我一下子緊張得牙根發顫。我努力地想掙脫手腕上的繩子,同時腦海里的迷霧漸漸散去,唯一剩下的念頭越發地清晰起來:

我死定了。

我前方傳來一聲悶哼,還有沉重的木頭嘎吱聲。

「好啊,你們都醒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容淡定。「我正打算泡茶。」

我轉向她,感覺自己半邊臉又腫又疼,嘴角繃在一起。我試着活動了一下腫脹得下巴,嘴裏卻湧上一股銅鏽味。我應該感謝老天自己還能呼吸。空氣中全是化學物質的氣味,仿佛一個深呼吸就能燒焦你的鼻毛。

「你們誰能告訴我,那場煙火是什麼人的傑作?」女人繼續說道。背對着我們,她把一隻玻璃壺放到化工噴燈近乎無形的火焰上,隱約傳來了液體晃蕩的水聲。

「是我們幹的,小扒手騙子。」我所謂的幫手,安塞爾咕噥道。

我身邊的廢物們最大的本事就是把「糟糕」變成「完蛋」。

「男爵的兒女說話都挺有一套的。真不愧是書生皮囊下的火柴愛好者。」

女人轉過來面對我們:照亮她體形的原來不是枱燈,而是她身體裏發出的躁動光芒。「你會老老實實交代的,因為你的死活就靠這個了。」

「我沒什麼要說的。」他哼哼地說。

她欠了一下身,地上又發出了金屬刮擦的聲音。她在考慮先拿誰來開刀。但這種聲音我卻不知道是哪來的,直到她朝着安塞爾走過去時我才搞明白。整個房間都是她身體的一部分,怪物,腦袋裏只剩下這個詞彙。

「安塞爾先生,不要侮辱了我的好意。有些人偏要,他們已經死了。」

「你覺得你這能嚇到我?」

女人站到了這個蠢貨面前。我聽到壺裏的水開始翻滾。只一眨眼,一道銀芒夾着藍光閃過。捆住安塞爾雙手的繩子掉在了地上。

愚蠢的獵物發出一串沙啞的大笑。「沒砍着啊,親愛的。」但我們的獵人看起來是在耐心地等待着。安塞爾往前湊了幾寸,又青又紫的臉上抹出一個狂妄的傻笑。

「來舔我的——」

女人轉了一圈。這一次,她腿上鋒利的刀刃結結實實地掃過了安塞爾的脖子。

頭顱滾到我眼前,玻璃壺發出歡快的哨聲。安塞爾這個大嘴巴。現在可好,雖然他仍然大張着嘴,但好歹安靜了。

我不停地安慰自己安塞爾已經死了,但他的一對眼珠子仍然驚恐地死盯住我。恐懼從我的頭頂直達尾椎,幾乎要把我的腸子都拱出來,但我最終說服了自己——反正最後都會淌到上的。

「現在,男爵的兒子,或者被稱之為強盜約翰的傢伙,我們可以一起喝杯茶,你來跟我講講我想聽的東西。」她不緊不慢地說。「孩子,應該慶幸你腐朽的家族只需要消失一人。」

女人在桌邊坐下微笑。她往陶瓷茶杯里倒進沸水,飄起一縷蒸汽。她看向我,神情倨傲,同時滿是遺憾,仿佛我是一個算數遲鈍的小學生。

我逃不開她的那種笑容。要人性命,看透一切——把我嚇慘了。我不該來找她,我應該聽父親的。

倫敦的心臟,在看到她之後,才明白妄圖談條件的我,瘋癲,並不遜於老作家。

「茶?」我幾乎是哭着說出這個詞。

「哎,孩子,喝茶的時間總是有的。」她說。

爐子

1

有腳步聲逼近。

——四足的,流着涎液的,Loti在黑暗的管道里摸索着,一邊集中精力判斷跟上來的是什麼。

這是離開家的第三天,危機四伏的黑暗,卻比白天生出更多的安全感,被夜幕包裹着的一切都被進行了不可視化處理,聲音和光亮散發着誘人的危險——畢竟它們曾經關聯着食物啊,溫暖啊。但恐懼讓Loti更清醒,腎上腺素的刺激下,Loti的大腦飛速的運轉着。

——是狼嗎?還是說最近新聞里出現的不明獸類?

打是打不過的... ...跑的掉嗎?

Loti不敢再向前移動,腳步聲與水滴聲在慢慢靠近,仿佛鐘表節奏的敲響,腳步聲有些亂,但每一步都好像踩在Loti的心上。

隨着那東西逐漸靠近,空氣中夾雜着濃重的血腥味,管道牆壁上微弱的綠光照亮了地上的液體,黑夜裏只能看到黏糊糊的黑色,Loti的心臟幾乎要跳出來。

「是血嘛?那是血嘛?是誰的血?」

腦海里反覆的問着,而驚恐使他不能發聲,那東西將它的身子向下探去看向瑟縮在管道里的Loti。

一隻血紅色的眼睛。整個管道口只塞得下它一隻眼睛。

隨着一聲沉悶的巨響,它突然倒下了,Loti這回過神,看着這個怪物吃力的呼吸着——是一隻變異的巨型老鼠。

「它受傷了,好大的傷口,是什麼東西...」

Loti正想着,巨鼠突然開始劇烈的掙扎。

噁心的血液直接甩到Loti臉上,Loti有些發愣。即便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這種情況。

相似的情形還曾發生在各種生物身上,變異後的他們攻擊性極強,對一切生物與死物無差別撕扯,最後死於相互的殘殺——這也是變異生物在這些年來一直未能増數的原因。

等到那狂暴的身軀逐漸安靜下來,Loti小心翼翼地向巨鼠靠過去,她摸到溫暖的皮毛正在逐漸變冷,但比起冰冷的管壁,老鼠的屍體還在將心臟最後泵出的溫柔傳遞給Loti,這個夜晚像從前無數個夜晚一樣寒冷,但屍體是暖的。

2

狹小的屋子裏,暖陽能從左側的窗戶溜進來。Loti喜歡在沒有工作的下午,和這空間的一切安靜對話。書架上趴着的貓咪,總會把家裏的餅乾翻出來,乖巧的推到Loti手邊,撒嬌的要人喂。Loti笑着從床上翻身起來,毯子邊是媽媽編的項鍊,她伸出手,想抱住那隻側着腦袋咪咪叫的白貓。

但,她猛地睜開眼。手上是黑色的血液,沾着胃酸和腸液的腐臭血液,凝成塊狀在Loti指尖翻滾,老鼠的死相和夢裏的貓咪混在一起,讓人分不清那一邊才是真實。夢醒的時候她總會抱着自己一個人哭泣,那一切,和過去的溫暖一起消失了。

Loti將兜里的匕首翻出來,剖開巨鼠的肚子。

屍體的臭味將Loti熏的流眼淚,淚眼朦朧里她終於找到那個東西,水滴狀,橙色的溫暖的,像壁爐火光。Loti小心翼翼地從變異巨鼠的胃裏將那個「水滴」取出來。

「Mariya,fabimyu」低頭念着什麼。

在她記憶里的語言裏是這樣念的。按照現代人的翻譯,可以稱之為,爐火長存,世間永暗。

她將那顆被稱為爐子的水滴照着太陽,陽光透不過那團橙色的溫暖,這讓Loti又想到夢裏的壁爐和燭光,那些往事,虛幻的仿佛是別人的人生一樣。

Loti的記憶中還有壁爐的存在,而實際上向人們提起壁爐,並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即便Loti一再的形容描述,人們所能想到的也只是家中供暖的管道。

「... ... 可以理解為管道裏面填上碳或者是木柴!」

聽者都會笑起來,說Loti傻,煤炭以及木柴燒過皆是有灰燼的,那家裏乾淨的地板豈不難逃一劫?

「那東西連工廠都不用。」

人們這樣嘲笑Loti。

人不曾涉及的角落裏,藏着這個城市最絢爛的驕傲,也是這裏最黑暗骯髒的工廠。你很難相信,那些官宦們以之為尊的琉璃盞是在這裏生產,腥臭漫天,隔離帶遊蕩着殘缺的屍體和那些縫合起來的詭異生物。連入口都是惡犬叼食着腐屍,蟲蠅為沉悶天空作注。聰明人都明白的道理,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有些秘密正如同所看到的琉璃盞,閃耀的是心臟還是珠寶,亦或者鑲嵌着機械工藝的肉塊,只要它足夠昂貴,能變成鈔票,其它的並不重要。包括提供原料的Loti也無關緊要,徹頭徹尾的幽靈罷了。她曾看過妓女和騙子為了遠離這片工廠,在眾目睽睽之下交合撕咬,也目睹過,市長的部隊浩浩蕩蕩駛入這裏,碾壓着活生生的血肉,拽緊那還滴着膿血的工藝品,指揮軍隊掃射着蜂擁而至的賤民在道路上狂奔。

之後的Loti不再去尋求人們的認同了,遊蕩在街頭巷尾,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他去過工廠。爐子是存在的。

灰燼若不屬於這裏,那麼人間是詩文中描述的天堂?那又如何處處充斥着死屍的臭味?還裹挾着春日的花香?

「爐子。」

Loti在心裏小聲的念着。 沒有體內的「爐子」,這些生物便不會狂暴。

爐子究竟是什麼?Loti握着方才死去的變異…變異貓咪。是貓嗎,在她模糊的記憶里,不應該是長牙外露的嚙齒類動物嗎,她殺死了什麼,或者說那是什麼。她記得她夢見過她的貓咪,但是,她能確定她沒殘害過那隻動物嗎。

唯一能讓她安心的只有,屍體內的爐子水滴,還殘留着不可觸及的寒冷和血肉的溫度。

3

關於狂暴生物體內爐子的概念,Loti也不記得是從何得知的。

她似乎活了太久,久到忘記自己為什麼要收集爐子。

收集了多久?也許是幾十年?或者是幾百年?

可無論是活了多久,敏感的神經仍然會在危險降臨時狠狠地槌擊他,讓他動彈不得,讓他無法戰鬥,甚至在目睹了無數慘烈的死傷後,Loti依然會害怕血液與死屍。

但爐子是必須收回的。

她不得不一再顫抖着手去剖開屍體,去摸索,然後觸碰到那個溫暖的橙色水滴。

——仿佛是煤灰里的一星明火。

然後這些爐子,要全部放進工廠的大熔爐。

那個熔爐年久失修,但Loti似乎隱約知道,發條和齒輪終究會轉起來,推動滾滾的歷史長流前進,靠的就是些溫暖的仿佛赤忱的狂暴的橙色的水滴。

為了什麼?他不知道。

女人被撕咬分食的畫面湧入Loti可憐的腦袋裏,她的身體一點點腐爛。狩獵之夜,或者被稱為收穫之夜的時候,她已經死掉了。被那頭她創造出來的夢魘,她的貓咪,殺死她的狼啊。

我只是一尊可有可無的容器。

Loti忽然想起來了。

他剛活了三天而已。

他想起自己本身也只是原料而已。

是柴火,是煤炭。

是橙色溫暖的爐子造出的,是下一個Loti溫暖的夢。

拉爾瑪亞人認為我們身處的世界,其實是造物的殘渣。

完美歸於天堂,灰燼交由地獄,殘次品變成了我們的世界。

而他們的鄰居瑪亞拉爾部族則認為 在這個大爐子裏 萬物歸一。等火熄滅的那一天,一切都重回於沉寂。 ——《以西結書 地獄卷》

這是我在那間房子裏找到的最後的殘卷,主人久久未歸,大概迷失在某一個暗無天日的夢境中了。我應該去找她的。

M

在威尼斯古老而齷齪的旅館裏,根本找不到墨水。在這種地方要墨水幹什麼呢?用它給旅客們記那些敲竹槓的賬目嗎?不過,當Loti住在旅館裏的時候,在一個錫制的墨水瓶里還剩下了一點墨水。他開始用這點墨水寫一篇故事。但是這篇故事眼看着一會兒比一會兒白下去,因為loti已經往墨水裏摻了幾次水。不過仍舊沒能寫完,於是這篇故事的歡樂的結尾就留在墨水瓶底里了。他愛上了威尼斯,把它叫作「凋零的芙蓉」。在海上,低低的秋雲飄動着。運河裏的污水汨汨地流着。冷風掠過十字街頭。但當太陽衝破烏雲的時候,牆垣的綠霉下邊便露出薔薇色的大理石來,於是南外便呈現出城市的景色,跟昔日威尼斯大畫家卡納列托的畫一樣。不錯,這座城雖然有點憂鬱淒涼卻仍然非常美麗。但Loti為了要遊歷其他城市,已經到了和它告別的時候了。所以當Loti派旅館的茶房去買到維羅納去的夜行驛車票的時候,並沒感到特殊的惋惜。

旅途上總會遇到一些意料不到的事。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狡黠的女性的流盼在睫毛下一閃,什麼時候在遠方會露出陌生城市的塔尖,在天際會出現重載船舶的桅杆,或當你看到狂吼在阿爾卑斯諾峰上的大雷雨時,會有什麼樣的詩句在腦中湧現。茶房買來了驛車票,Loti抓住了他的衣領,客客氣氣地把他拉到走廊上去。就在那裏,開玩笑地拍了一下他的脖子,於是他順着搖晃的樓梯,兩級並着一級地飛跑下去,一面放開嗓子唱了起來。驛車走出威尼斯時,天空開始點點滴滴地落起雨來。夜已降臨在這泥濘的平野上。車夫說一定是撒旦想出來的主意,讓從威尼斯到維羅納去的驛車在夜間出發。乘客們誰也沒有搭腔,車夫沉默一會兒,生氣地啐了一口,然後警告乘客們說,白鐵燈里那段蠟頭點完了再沒有了。乘客們沒理會。於是車夫開始對他的乘客們是否有健全的判斷力懷疑起來,他添上一句說,維羅納是個偏僻的地方,正派人在那裏沒有事情好作。乘客們知道這是胡說八道,但是誰也不願去反駁他。

乘客一共只有三個人:Loti、一個上了年紀的陰沉沉的神父和一位披着深色斗篷的太太。Loti忽而覺得這位太太很年輕,忽而又覺得她上了午紀,一會兒覺得她很漂亮,一會兒又覺得她很難看。這都是車燈里的燭頭在作祟。它隨心所欲,每次把這位太太照出來的樣子都不同。

「把蠟頭吹熄好不好?」Loti問道。「現在用不着。等到需要的時候沒有可點的了。」

「意大利人永遠不會有這種想法!」神父提高聲音說。

「為什麼呢?」

「意大利人就是沒有先見之明。他們總是在事情已經無可挽救的時候,才恍然大悟,大喊大叫起來。」

「看來,」Loti說,「大法師,您一定不屬於這個淺薄輕佻的民族了。」

「我是奧地利人!」神父怒沖沖地回答說。

談話中斷了。Loti吹熄了蠟燭。沉默了片刻之後,那位太太說:「在意大利的這一帶,夜間行路最好不點燈。」

「車輪聲人家也會聽見的。」神父反駁說,並且又大為不滿地添上一句:「太太們旅行理應帶一個親戚,路上照應照應。」

「照應我的人,」太太回答說,並且調皮地笑了起來,「就坐在我的身邊。」她指的是Loti。為此,他摘下帽子,向這位女伴致謝。蠟頭剛一熄掉,各種聲音和氣味就都強烈起來,好象因為對手的消失而感到高興似的。馬蹄聲、車輪在沙礫上滾動的沙沙聲、彈簧的嘎吱聲和雨點敲打車篷的聲音,更加響得厲害了。從車窗里襲進來的潮濕的野草和沼澤的氣味也更加濃重了。

「真奇怪!」Loti說,「我以為意大利會吸到橙樹林的氣息,但聞到的都是我們北國的氣味。」

「這馬上就不同了,」太太說。「我們正在爬一個小丘。上面的空要暖和些。」

幾匹馬步子放慢了。驛車真的在上一個不大陡的小山岡。但夜色井未因此而變得亮些。相反的,道路兩旁都是老榆樹連綿不斷。在茂密的樹枝下,是一片悄然的幽暗,讓人勉強能聽見它與樹葉和雨點的低語聲。

驛車停着。外面傳來一陣說話的聲音。Loti仔細聽聽,是車夫和幾個中途攔住驛車的女人在講價錢。這幾個女人的聲音是那樣柔媚、那樣清脆,因而這場悅耳的討價還價,極象往日歌劇中的宣敘調。車夫因為她們出的價錢太低,不同意把他們搭到一個看來是非常小的市鎮去。女人們爭先恐後地說,錢是她們三個人湊起來的,多一個子兒都沒有了。

「好啦,好啦!」Loti對車夫說。「要那麼多錢簡直是蠻不講理,我給添足就是了。您若是不再侮辱客人,不再胡說八道,我還給你加一點。」

「美人兒,」車夫對女人們說,「上來吧。謝謝聖母,你們碰上了這麼一位揮金如土的外國王子。他只怕因為你們耽誤了馬車趕路。你們和去年的陳通心粉一樣,對他什麼用也沒有。」

「坐到我旁邊來,姑娘們,」那位太太說。「這樣我們好暖和點兒。」姑娘們一面小聲說着話,一面把東西遞上來,然後爬進車子,打過招呼,羞羞答答地向Loti道了謝,就坐下來不響了。雖然很暗,Loti仍然不大清楚地看到了姑娘們戴的廉價耳環上鑲的玻璃。

驛車開動了。沙礫又在車輪下響了起來。姑娘們開始低聲私語。

「 她們想要知道,」那位太太說,Loti猜想她准在黑暗中竊笑,「您是什麼人。您真是外國王子呢?還是一位普通的遊客?」

「我是一個預言家,」Loti不假思索地說。「我能預卜未來,能在黑暗中洞察一切。但我不是江湖術士。不過也許可以說,我是那個曾經產生過哈姆雷特的國度里的一個特別的、可憐的王子。」

「那在這樣黑暗中,您能看見什麼呢?」一個姑娘詫異地間道。

「有些女人,賦有真正驚人的美。這些女人差不多總是性情孤僻的人。她們孤獨地忍受着會焚毀她們自身的熱情。您就是這樣的人。這種女人的命運往往是與眾不同的。或者是極其悲慘,或者是無限幸福。」

「那末您碰見過這樣的女人嗎?」那位太太問。

「就在眼前,」Loti回答說,「我的話不僅僅是對姑娘們說的,同時也是對您說的,夫人。」

「我想您這樣說並不是為了消磨這漫漫的長夜吧,」那位太太用顫抖的聲音說。「要是這樣,對這個美麗的姑娘未免太殘酷了。對我也是—樣,」她低聲添上一句。

「我從來還沒有象現在這樣嚴肅,夫人。」

「那到底怎樣呢?」另一個姑娘問。「我會不會幸福呢?」

「您想向生活要的東西太多,雖然您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姑娘。所以您很難幸福。不過在您一生里,您會碰見一個配得上您那期求極高的心靈的人。您的意中人當然是一個傑出的人物。說不定是一個畫家,詩人,一個為意大利爭取自由的戰士……也說不定是一個普通的牧人或者一名水手,但是都具有偉大的靈魂。這總歸是一樣的。」

「先生,」她靦腆地說,「我看不見您,所以我才不怕羞,想問問您。如果有這麼一個人,他已經佔有了我的心,那我得怎麼辦呢?我總共只見過他幾次,連他現在在哪兒我都不知道。」

「找他去!」Loti提高聲音說。「一定要找到他,他一定會愛您的。」

「瑪麗亞!」女伴高興地說。「不是維羅納那個年輕畫家嗎……」

「住嘴!」名叫瑪麗亞的少女氣惱地叫道。

「維羅納不是一座很難找到一個人的大城市。」那位太太說,「記住我的名字。我叫葉琳娜。我就住在維羅納。每一個維羅納人都可以指給您我住的地方。瑪麗亞,您到維羅納來吧。可以住在我家裏,直到我們這位可親的旅伴所預言的那個幸遇實現。」

瑪麗亞在黑暗中模到了葉琳娜的手,把它緊貼在自己發燙的臉頰上。大家都沉默着。Loti注意到那高懸的星星消失了。它已經墮到大地那邊去了。就是說,已經是後半夜了。  

姑娘們又唧唧噥噥小聲地談着什麼。談話時時被笑聲打斷。最後瑪麗亞說:「先生,現在我們想知道您是誰。我們在黑夜裏可看不見人。」

「我是一個流浪詩人,」Loti回答說。「我唯一的工作,就是給人們製造一些微末的禮物,作一些輕浮的只要能使我那些親近的人歡樂的事情。」

「比方說哪些事情呢?」葉琳娜·瑰喬莉問。

「跟您說什麼好呢?去年夏天我在日德蘭半島,住在一個熟悉的林務員的家裏。有一次我在林中散步,走到一塊林間草地上,那裏有很多菌子。當天我又到這塊草地上去了一趟,在每支菌子下面放了一件禮物,有的是銀紙包的糖果,有的是棗子,有的是蠟制的小花束,有的是頂針和緞帶。第二天早晨,我帶着林務員的小女孩子到這個樹林裏去。那時她七歲。她在每一支菌子下找到了這些意外的小玩意兒。只有棗子不見了。大概是給烏鴉愉去了。您要是能看見就好了,她的眼睛裏閃着該是多大的喜悅啊!我跟她說,這些東西都是地下的精靈藏在這裏的。」

「您欺騙了天真的孩子!」神父憤懣地說。「這是一個大罪!」

「不,這並不是欺騙。她會終生不忘這件事。我敢說,她的心,不會象沒體驗過這個奇妙的事情的人那樣容易變得冷酷無情。而且,大法師,我還得向您聲明一下,我不習慣聽那些我不要聽的教訓。」

驛車停下了。姑娘們好象着了魔似地一動不動坐着。葉琳娜低下頭,一聲不響。「喂,漂亮的妞兒們!」車夫喊道。「醒醒吧,到了!」姑娘們又低聲說了些什麼,然後站了起來。

在黑暗中,有兩隻有力的,纖細的手出其不意地抱住了Loti的脖子,兩片火熱的嘴唇觸到了Loti的嘴唇。「謝謝您!」火熱的雙唇悄聲地說,Loti聽出來這是瑪麗亞的聲音。另外一個女伴向他道了謝,並且悄悄地,溫柔地吻了他,頭髮輕輕地拂得他的臉痒痒的,安娜則用力地、出聲地吻了他。姑娘們跳下車去。

驛車在鋪平的路上向前駛去。Loti望了望窗外。除了那微微發綠的天空中的黑黝黝的樹梢外,什麼也看不見。開始破曉了。維羅納富麗堂皇的建築使Loti吃驚了。這些建築物的莊嚴的外表,在互相爭妍媲美。結構和諧的建築應該促使人的精神平靜。但是Loti的靈魂卻沒有平靜。

黃昏時候,Loti在葉琳娜的古老的家宅前拉着門鈴。這幢房子坐落在一條通向要塞的很窄的小街上。給他開門的是葉琳自己。一件綠天鵝絨的衣裳緊緊地裹着她窈窕的腰身她把兩隻手都伸給了Loti,用冷冰冰的手指緊緊地握住了他寬大的手掌,倒退着把他引到小客廳去。

「我是這樣想念您,」她坦率地說,自疚地笑了一笑。「沒有您我覺得空虛。」

Loti的面色發白了。整天他都懷着模糊的不安想着她。他知道他會瘋狂地愛上一個女人說的每一句話,落下來的每一根睫毛,她衣服上的每一粒微塵。他明白這一點。他想,假如他讓這樣的愛情燃燒起來,他的心是容納不下的。這愛情會給他帶來多少痛苦和喜悅,眼淚和歡笑,以至他會無力忍受它的一切變幻和意外。而誰知道,或許由於這種愛情,他無數華麗的故事會黯然失色,一去不返了。到那個時候,他的生命又有什麼價值呢?總歸一樣,他的愛情歸根到底還是埋藏在心底。這樣的情況他已經有多少次了。

「只有在想像中,」他對自己肯定說,「愛情才能永世不滅,才能永遠環繞着燦爛奪目的詩的光輪。看來,我幻想中的愛情比現實中所體驗的要美得多。」所以他到葉琳娜這兒來懷着這樣的堅定決心:看過她就走,日後永不再見。他不能把一切直截了當地向她說明。因為他們中間還沒有什麼關係。他們昨晚才在驛車上相遇,而且彼此什麼也沒有談過。

Loti站在客廳門口環顧了一下。屋角上大燭台照耀着的戴安娜的大理石頭像,慘然發白,好象看到自己的美貌而驚惶得面無人色似的。「這是誰雕成這個戴安娜使您的美貌永駐?」Loti問。

「喀諾華。」葉琳娜回答說,垂下了眼睛。她好象猜着了他靈魂中所發生的一切。

「我是來告別的,」Loti聲音低沉地說,「我馬上就要離開維羅納了。」

「我認出您是誰來了,」葉琳娜着他的眼睛說。「您是Loti,那位著名的作家,不過看來,您在自己的生活中,卻懼怕童話。連一段過眼煙雲的愛情您都沒有力量和勇氣來承受。」

「這是我的沉重的十字架,」loti承認說。

「那麼怎麼好呢,我的可愛的流浪詩人,」她痛苦地說道,把一隻手放到Loti的肩上,「走吧!解脫自己吧!讓您的眼睛永遠微笑着。不要想我。」她倒在沙發上,雙手捂住臉。大燭台上的蠟燭飛迸着火花。

Loti看見在葉琳娜的纖指間,滲出一顆晶瑩的淚珠,落在天鵝絨的衣裳上,緩緩地滾下去了。她沒睜開眼睛,伸出雙手,緊緊地抱住他的頭,俯下身去,吻了他的嘴唇。第二顆熱淚落到了他瞼上。他聞到淚水的鹹味。

「去吧!」她悄聲地說。「願神饒恕您的一切。」

他站起身,拿起帽子,匆匆地走了出去。全維羅納響起了晚禱的鐘聲。以後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面,但是終生互相懷念着。

也許正因為這個緣故,Loti在臨終前不久,曾經對一位年輕作家說:「我為我的故事,付出了一筆巨大的、甚至可以說是無法估計的代價。為了故事,我放棄了自己的幸福,並且白白放過了這種時機,那時無論想像是怎樣有力和燦爛,也該讓位給現實。

「我的朋友,要善於為人們的幸福和自己的幸福去想像,而不是為了悲哀。」

下一位

在死一般寂靜的夜裏,Loti漫無目的的閒逛。因爭吵而煩躁的心臟,在街道上清晰、有力。

突然,她聽見了鈴聲,濃霧瀰漫,隱約看到的是橙黃的燈光和一座小丘。

用手指分辨着鐫刻的圖案—— 一個女人的面龐。

這是一座墳墓,嚴格來講是一座古墳。

她感到脖子後面竄上一股寒意,忍不住向後望去,Loti意識到自己黑暗裏潛藏是什麼東西——在母親的畫作里,她曾一次次地直面他們殘忍的形象。但那寒酸的色彩讓她感覺不到一絲恐怖,尤其是此刻她才真正明白恐怖二字的含義。女人依靠着古墳前飽受侵蝕的石碑,而永遠忠誠的男人身處濃霧則掩在她的身側。

「我聽到了,心跳。」男人銳利閃耀的視線透過霧靄,「她是我的。」

「未必,」女人的聲音像冰錐一樣一點點刻在Loti顫抖的臟器里。「孩子,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想先知道你們的名字。」Loti哆哆嗦嗦的說出這些都不受自己控制的話語。

「我們有很多名字。你無需知道。但就像你母親告訴你的那樣,我們是被遺忘的存在。」

「她在玩一個無趣的遊戲。」男人說,「和我們玩新的。逃!追!死!」

「她並非在玩耍,先生。無非驚懼使她失卻了名字。已到唇邊,不敢出口。不必心憂,親愛的,我已尋得你的名字。正如你已知道我們的稱謂,Loti。」

「對……對不起,」Loti一直在結巴,「今晚不太合適——」

男人懶懶地咧開嘴,舌頭趟過唇邊,喉嚨里滾動着格格的怪笑。

「追捕的良辰,每夜合適!」男人大笑。

「每日亦然。」女人淡淡地說,「天光更利箭矢。」

「今晚連月亮都沒有!」Loti放開喉嚨,哭天搶地。這是父親教她的——動作再誇張一點,藝術需要與死亡相稱的張力。

「我們看見,」女人望着Loti笑道「圓月常在。」

「也沒有星星!」Loti沒有放棄,不過這回她打算收斂一些,同時放低了音量:「夜空本該熒熒燦燦,仿佛碎鑽滿天。但我又有何資格,在你們現身時苛求眼前儘是美景呢?」

男人咆哮着說:「叫Loti的人,玩起了新把戲——『拖時間』。」

男人停住躁動不安的身子,支起了腦袋。他偏過頭,側對着瑪迦,說道:「我們玩『先追後殺』!如何,叫Loti的人?」

「我們來問。」女人說,「Loti!你願受和他共舞,或與我同歌?」

Loti全身發起抖來。她驚慌地轉動眼珠,不願放過這最後一瞥中所看到的任何一處細節。作為安息的地方,這裏也不算太糟。草木蔥蘢,夜風靜謐,濃霧後安逸飄渺的燈光里聽得見清脆的銅鈴。

「我願嘗試和夫人一起,」她低聲回答,一邊看着天空似有非有的紅月。「正像幼年時,我想像自己一路攀爬,直到坐上最高處的細枝。唯獨這次,我可能永不會停。這是否——就是隨你而去的感覺?」

「雖是好的想法,但不確切。無需驚怖,孩子,我們只是取樂而已。今夜是你前來,而非我們尋到了你。」女人說。

「叫Loti的人,不能追了。」男人的話音裏帶着一絲失落。「但附近還有別的!」

「至此,我們心悅你的演出。我們將禱護你的技藝,直到重逢那日。」

男人仿佛一條霧氣纏身的灰蛇,掠過了Loti身旁。而女人也隱沒在樹林中。

Loti回頭,街道空無一物,夜還是那般死寂。

她驚慌地逃走了。

當Loti走到屋前,裏面只是一片破壞殆盡的廢墟。被從內到外洗劫一空,爐子倒在地上,還在悶燒着。滿地都是扯碎的衣服和毀壞得看不出原樣的器物。

她在離父親睡下的地方不遠處找到了他的屍體。他是為了保護母親而死的,而她此刻就躺在父親身後。看來兇手把兩人的屍體拖到了同一處。從地上的血跡來看,他們死前沒有痛苦太久。兩人的手指扣在一起,似乎還在留戀着彼此的觸摸。

瑪迦還看到了弟弟。他在死前換掉了兩個強盜的性命,然後與姐姐一起被困房間裏,燒成了焦炭。

一地狼藉中唯一完好的事物,就是母親的那幅畫作。瑪迦把它撿起來,捧在手中端詳了一陣。

閉上雙眼,男人的聲音遽然傳來。

「追叫Loti的人。」

女孩瘋狂地跑向屋外,一次也沒有回頭。

許久之後 ,Loti舉辦着自己的畫展。

最後的帷幕拉開之後。眾人看着朦朧夜幕下的小屋,飄渺的男人、雅致的女人。觀眾們獻給Loti的愛戴無人能及,因為只有她能夠描繪一場精美的死亡。

但Loti的耳中聽不到任何掌聲和歡呼。她感覺不到腳下的舞台,也感覺不到別人跑過來挽住她的胳膊一起鞠躬致謝。她的胸口被一股尖銳的疼痛絞住了。

Loti勉強抬起頭向觀眾望去,

彭格列咖啡屋的台階前,

每一張面孔,都變成一模一樣 — — 喝茶的女人,冷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