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杯茶吧」:修訂間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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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g>'''猫和老鼠'''</big>==
==<big>'''猫和老鼠'''</big>==
我听到了,风雪飘落,树林萧瑟和裹挟着黑暗扑面的小屋铃声。


==<font size="10" color="red">
  喝杯茶吧~挣扎着躲避着,过于宁静的声音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最先 听到 的声音是尖锐的金属在石头上刮过的动静。我眼前一片昏花,仍然沉浸在朦胧的黑暗中,但意识深处却已经认出 这声音:这是刀刃划过潮湿的卵石。跟我的石匠在悬崖上做采石标记的锉响一模一样。我一下子紧张得牙根发颤。我努力地想挣脱手腕上的绳子 同时脑海里的迷雾渐渐散去 唯一剩下的念头越发地清晰起来:     我死定了。     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追赶,在这场猎人的游戏里,我扮演 什么?     优雅点孩子
'''====== 听到了, 风雪飘落 树林萧瑟和裹挟 黑暗扑面的小屋铃声 ======


====== 喝杯茶吧~挣扎着躲避着,过于宁静的 音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最先 到的声音是尖锐的金属在石头上刮 过的 动静。我眼前一片昏花,仍然沉浸在朦胧 黑暗中,但意识深处却已经认出了这 音:这是刀刃划过潮湿的卵石。跟我的石匠在悬崖上做采石标记的锉响一模一样。我一下子紧张得牙根发颤。我努力地想挣脱手腕上的绳子,同时脑海里的迷雾渐渐散去,唯一剩下的念头越发地清晰起来:     我死定了。     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追赶,在这场猎人的游戏里,我扮演着什么?     优雅点孩子 ======
  听过的 种种天差地别 声。


====== 铃声 和听 过的 种种天差地别 的铃声。 ======
  像刀子划过猎物的脸,颤栗的血在刀尖抖动落到雪地一样清晰的 铃声 ,鹿群四散,透 阴霾看到 眼睛,冷蔑着这场游戏,无处躲藏 的铃声 ,在四周作响


====== 像刀子划过猎物 颤栗的血在刀尖抖动落到雪地一样清晰的铃声 鹿群四散 透过阴霾看到 眼睛 冷蔑着这 游戏 ,无 处躲藏 铃声,在四周作响 ======
  无法躲避 灯光一点点汇集 挣扎着偏头却无法闭上双眼 视线里 严冬 密林转瞬即逝 硕大的剧 台下是向虚 衍生


====== 无法躲避的灯光一点点汇集,挣扎着偏头却无法闭 双眼,视线里,严冬的密林转瞬即逝 硕大的剧场里,台下是向虚无衍生的灰。 ======
  高台 上,


====== 高台上 ======
  女人把垫子磕的叮叮响 纯白的茶杯和勺子一唱一和。


====== 女人把垫子磕的叮叮响 纯白的 杯和勺子一唱一和。 ======
  “先生 喝杯 吧~”


====== “先生 喝杯茶吧~” ======
  柏林腐败的城市里 老鼠啃咬着早报,野猫从墙壁上跳下来。


====== 柏林腐败的 城市 里,老鼠啃咬着早报,野猫从墙壁上跳下来 ======
  早上, 城市 一角的战争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 早上,城市一 角的 战争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
  肮脏廉价的工业用纸、柔软的三 形和细小 锥形脚印,记录了两件事:


====== 肮脏廉价 工业用纸、柔软 三角形和细小的锥形脚印,记录了两件事: ======
  “今日,警卫军在东欧 征服一路高歌。伟大元首认为这些胜利只是德意志复习 第一步!”


====== 今日,警卫军在东欧 征服一路高歌 伟大 元首认为这 些胜利只 德意志复习 第一步! ======
 “ 帝国一位功勋卓越 教授惨死研究室 对此 元首 发表重要讲话,要求彻查此事,并谴责秘密结社事件, 认为这是 对帝国 公开嘲讽。


====== “帝国一位功勋卓越的教授惨死研究室。对此元首发表重要讲话 要求彻查此事,并谴责秘密结社事件,认为这是对帝国的公开嘲讽。” ======
  猫抓老鼠 老鼠呢?


======  猫抓老鼠 老鼠呢? ======
<nowiki>======  报纸被风吹起 像死人的皮肤,干枯、脆弱。 ========</nowiki>


====== 报纸被 吹起 像死人 皮肤,干枯、脆弱 ========'''</font>
  我听到了, 雪飘落 树林萧瑟和裹挟着黑暗扑面 小屋铃声


====== 听到了, 风雪飘落 树林萧瑟和裹挟 黑暗扑面的小屋铃声 ======
  喝杯茶吧~挣扎着躲避着,过于宁静的声音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最先 听到 的声音是尖锐的金属在石头上刮过的动静。我眼前一片昏花,仍然沉浸在朦胧的黑暗中,但意识深处却已经认出 这声音:这是刀刃划过潮湿的卵石。跟我的石匠在悬崖上做采石标记的锉响一模一样。我一下子紧张得牙根发颤。我努力地想挣脱手腕上的绳子 同时脑海里的迷雾渐渐散去 唯一剩下的念头越发地清晰起来:     我死定了。     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追赶,在这场猎人的游戏里,我扮演 什么?     优雅点孩子


====== 喝杯茶吧~挣扎着躲避着,过于宁静的 音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最先 到的声音是尖锐的金属在石头上刮 过的 动静。我眼前一片昏花,仍然沉浸在朦胧 黑暗中,但意识深处却已经认出了这 音:这是刀刃划过潮湿的卵石。跟我的石匠在悬崖上做采石标记的锉响一模一样。我一下子紧张得牙根发颤。我努力地想挣脱手腕上的绳子,同时脑海里的迷雾渐渐散去,唯一剩下的念头越发地清晰起来:     我死定了。     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追赶,在这场猎人的游戏里,我扮演着什么?     优雅点孩子 ======
  听过的 种种天差地别 声。


====== 铃声 和听 过的 种种天差地别 的铃声。 ======
  像刀子划过猎物的脸,颤栗的血在刀尖抖动落到雪地一样清晰的 铃声 ,鹿群四散,透 阴霾看到 眼睛,冷蔑着这场游戏,无处躲藏 的铃声 ,在四周作响


====== 像刀子划过猎物 颤栗的血在刀尖抖动落到雪地一样清晰的铃声 鹿群四散 透过阴霾看到 眼睛 冷蔑着这 游戏 ,无 处躲藏 铃声,在四周作响 ======
  无法躲避 灯光一点点汇集 挣扎着偏头却无法闭上双眼 视线里 严冬 密林转瞬即逝 硕大的剧 台下是向虚 衍生


====== 无法躲避的灯光一点点汇集,挣扎着偏头却无法闭 双眼,视线里,严冬的密林转瞬即逝 硕大的剧场里,台下是向虚无衍生的灰。 ======
  高台 上,


====== 高台上 ======
  女人把垫子磕的叮叮响 纯白的茶杯和勺子一唱一和。


====== 女人把垫子磕的叮叮响 纯白的 杯和勺子一唱一和。 ======
  “先生 喝杯 吧~”


====== “先生 喝杯茶吧~” ======
  柏林腐败的城市里 老鼠啃咬着早报,野猫从墙壁上跳下来。


====== 柏林腐败的 城市 里,老鼠啃咬着早报,野猫从墙壁上跳下来 ======
  早上, 城市 一角的战争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 早上,城市一 角的 战争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
  肮脏廉价的工业用纸、柔软的三 形和细小 锥形脚印,记录了两件事:


====== 肮脏廉价 工业用纸、柔软 三角形和细小的锥形脚印,记录了两件事: ======
  “今日,警卫军在东欧 征服一路高歌。伟大元首认为这些胜利只是德意志复习 第一步!”


====== 今日,警卫军在东欧 征服一路高歌 伟大 元首认为这 些胜利只 德意志复习 第一步! ======
 “ 帝国一位功勋卓越 教授惨死研究室 对此 元首 发表重要讲话,要求彻查此事,并谴责秘密结社事件, 认为这是 对帝国 公开嘲讽。


====== “帝国一位功勋卓越的教授惨死研究室。对此元首发表重要讲话 要求彻查此事,并谴责秘密结社事件,认为这是对帝国的公开嘲讽。” ======
  猫抓老鼠 老鼠呢?


====== 猫抓老鼠 老鼠呢? ======
  报纸被风吹起 像死人的皮肤,干枯、脆弱。


====== 报纸被风吹起,像死人 皮肤,干枯、脆弱 ======
==<big>'''灰夫人'''</big>==
  象征是一门艺术。教授这样劝诫他年轻 学生


==<big>'''灰 人'''</big>==
“斯威 特,在他发疯之前把这 门艺术 发挥到当时的极致 你应该要知道 一点
   象征是一 门艺术。 教授 样劝诫他年轻的学生


   “ 斯威夫特 ,在 发疯之前把这门艺术发挥到当时 极致。你应该要知道这
”是的,然后他疯了。”学生丝毫不吝啬对 斯威夫特 的鄙夷“和 挚爱 爱尔兰


   ”是 ,然后他疯了 ”学生丝毫不吝啬对斯威夫特 鄙夷“和他挚爱的爱尔兰一起
看着桀骜不驯 青年 已经年过七旬 老人背着手望向窗外。伦敦塔周围盘旋着乌鸦


   看着桀骜不驯的青年。已经年过七旬的老人背着手望向窗外。伦敦塔周围盘旋着乌鸦
他踩了踩地板示意学生坐下


   踩了踩地板示意学生坐下
”我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我的孩子。“老人没有回头,和年轻人的对话总有一丝无趣, 们想要的太多,经历却少的可怜


   ”我没有什么可以 给你 的了 ,我的孩子 。“ 老人没有回头,和年轻人的对 总有一丝无趣 他们想要的太多,经历却少的可怜
“您已经 教的 足够多 了。“ 换句 你没用了


   您已经 教的 足够多了 “换句话说 你没用 了。
“去找她吧,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教 授低下头,打理着自己的服装,闭上眼睛等待着塔楼 宣判 那是一口古铜色的钟,不久前的大火席卷整个伦敦的时候 所有人都听到 像死亡般低沉的呜咽,1666事件,上帝的怒火,伦敦大火。它有各种各样的名称和死在那灼烧和洁净里如焦炭般的灵魂


   “去找她吧,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教授低下头,打理着自己的服装,闭上眼睛等待着塔楼的宣判。那是一口古铜色的钟,不久前的大火席卷整个伦敦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到了像死亡般低沉的呜咽,1666事件,上帝的怒火,伦敦大火。它有各种各样的名称和死在那灼烧和洁净里如焦炭般的灵魂。
 拿起黑色的大衣,年轻人微微致意。钟声和黑暗把他淹没。
 拿起黑色的大衣,年轻人微微致意。钟声和黑暗把他淹没。


    “ 祝你好运,儿子。”
“ 祝你好运,儿子。”
 
尸体总一去不返,但,这就是伦敦的规矩。


   尸体总一去不返,但,这就是伦敦的规矩。
 我最先听到的声音是尖锐的金属在石头上刮过的动静。我眼前一片昏花,仍然沉浸在朦胧的黑暗中,但意识深处却已经认出了这声音:这是刀刃划过潮湿的卵石。跟我的石匠在悬崖上做采石标记的锉响一模一样。我一下子紧张得牙根发颤。我努力地想挣脱手腕上的绳子,同时脑海里的迷雾渐渐散去,唯一剩下的念头越发地清晰起来:
  
   我最先听到的声音是尖锐的金属在石头上刮过的动静。我眼前一片昏花,仍然沉浸在朦胧的黑暗中,但意识深处却已经认出了这声音:这是刀刃划过潮湿的卵石。跟我的石匠在悬崖上做采石标记的锉响一模一样。我一下子紧张得牙根发颤。我努力地想挣脱手腕上的绳子,同时脑海里的迷雾渐渐散去,唯一剩下的念头越发地清晰起来:


   我死定了。
我死定了。


   我前方传来一声闷哼,还有沉重的木头嘎吱声。
我前方传来一声闷哼,还有沉重的木头嘎吱声。


   “好啊,你们都醒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容淡定。“我正打算泡茶。”
“好啊,你们都醒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容淡定。“我正打算泡茶。”


   我转向她,感觉自己半边脸又肿又疼,嘴角绷在一起。我试着活动了一下肿胀得下巴,嘴里却涌上一股铜锈味。我应该感谢老天自己还能呼吸。空气中全是化学物质的气味,仿佛一个深呼吸就能烧焦你的鼻毛。
我转向她,感觉自己半边脸又肿又疼,嘴角绷在一起。我试着活动了一下肿胀得下巴,嘴里却涌上一股铜锈味。我应该感谢老天自己还能呼吸。空气中全是化学物质的气味,仿佛一个深呼吸就能烧焦你的鼻毛。


   “你们谁能告诉我,那场烟火是什么人的杰作?”女人继续说道。背对着我们,她把一只玻璃壶放到化工喷灯近乎无形的火焰上,隐约传来了液体晃荡的水声。
“你们谁能告诉我,那场烟火是什么人的杰作?”女人继续说道。背对着我们,她把一只玻璃壶放到化工喷灯近乎无形的火焰上,隐约传来了液体晃荡的水声。


   “是我们干的,小扒手骗子。”我所谓的帮手,安塞尔咕哝道。
“是我们干的,小扒手骗子。”我所谓的帮手,安塞尔咕哝道。


   我身边的废物们最大的本事就是把“糟糕”变成“完蛋”。
我身边的废物们最大的本事就是把“糟糕”变成“完蛋”。


   “男爵的儿女说话都挺有一套的。真不愧是书生皮囊下的火柴爱好者。”
“男爵的儿女说话都挺有一套的。真不愧是书生皮囊下的火柴爱好者。”


   女人转过来面对我们:照亮她体形的原来不是台灯,而是她身体里发出的躁动光芒。“你会老老实实交代的,因为你的死活就靠这个了。”
女人转过来面对我们:照亮她体形的原来不是台灯,而是她身体里发出的躁动光芒。“你会老老实实交代的,因为你的死活就靠这个了。”


   “我没什么要说的。”他哼哼地说。
“我没什么要说的。”他哼哼地说。


   她欠了一下身,地上又发出了金属刮擦的声音。她在考虑先拿谁来开刀。但这种声音我却不知道是哪来的,直到她朝着安塞尔走过去时我才搞明白。整个房间都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怪物,脑袋里只剩下这个词汇。
她欠了一下身,地上又发出了金属刮擦的声音。她在考虑先拿谁来开刀。但这种声音我却不知道是哪来的,直到她朝着安塞尔走过去时我才搞明白。整个房间都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怪物,脑袋里只剩下这个词汇。


   “安塞尔先生,不要侮辱了我的好意。有些人偏要,他们已经死了。”
“安塞尔先生,不要侮辱了我的好意。有些人偏要,他们已经死了。”


   “你觉得你这能吓到我?”
“你觉得你这能吓到我?”


   女人站到了这个蠢货面前。我听到壶里的水开始翻滚。只一眨眼,一道银芒夹着蓝光闪过。捆住安塞尔双手的绳子掉在了地上。
女人站到了这个蠢货面前。我听到壶里的水开始翻滚。只一眨眼,一道银芒夹着蓝光闪过。捆住安塞尔双手的绳子掉在了地上。


   愚蠢的猎物发出一串沙哑的大笑。“没砍着啊,亲爱的。”但我们的猎人看起来是在耐心地等待着。安塞尔往前凑了几寸,又青又紫的脸上抹出一个狂妄的傻笑。
愚蠢的猎物发出一串沙哑的大笑。“没砍着啊,亲爱的。”但我们的猎人看起来是在耐心地等待着。安塞尔往前凑了几寸,又青又紫的脸上抹出一个狂妄的傻笑。


   “来舔我的——”
“来舔我的——”


   女人转了一圈。这一次,她腿上锋利的刀刃结结实实地扫过了安塞尔的脖子。
女人转了一圈。这一次,她腿上锋利的刀刃结结实实地扫过了安塞尔的脖子。


   头颅滚到我眼前,玻璃壶发出欢快的哨声。安塞尔这个大嘴巴。现在可好,虽然他仍然大张着嘴,但好歹安静了。
头颅滚到我眼前,玻璃壶发出欢快的哨声。安塞尔这个大嘴巴。现在可好,虽然他仍然大张着嘴,但好歹安静了。


   我不停地安慰自己安塞尔已经死了,但他的一对眼珠子仍然惊恐地死盯住我。恐惧从我的头顶直达尾椎,几乎要把我的肠子都拱出来,但我最终说服了自己——反正最后都会淌到上的。
我不停地安慰自己安塞尔已经死了,但他的一对眼珠子仍然惊恐地死盯住我。恐惧从我的头顶直达尾椎,几乎要把我的肠子都拱出来,但我最终说服了自己——反正最后都会淌到上的。


   “现在,男爵的儿子,或者被称之为强盗约翰的家伙,我们可以一起喝杯茶,你来跟我讲讲我想听的东西。”她不紧不慢地说。“孩子,应该庆幸你腐朽的家族只需要消失一人。”
“现在,男爵的儿子,或者被称之为强盗约翰的家伙,我们可以一起喝杯茶,你来跟我讲讲我想听的东西。”她不紧不慢地说。“孩子,应该庆幸你腐朽的家族只需要消失一人。”


   女人在桌边坐下微笑。她往陶瓷茶杯里倒进沸水,飘起一缕蒸汽。她看向我,神情倨傲,同时满是遗憾,仿佛我是一个算数迟钝的小学生。
女人在桌边坐下微笑。她往陶瓷茶杯里倒进沸水,飘起一缕蒸汽。她看向我,神情倨傲,同时满是遗憾,仿佛我是一个算数迟钝的小学生。


   我逃不开她的那种笑容。要人性命,看透一切——把我吓惨了。我不该来找她,我应该听父亲的。
我逃不开她的那种笑容。要人性命,看透一切——把我吓惨了。我不该来找她,我应该听父亲的。


   伦敦的心脏,在看到她之后,才明白妄图谈条件的我,疯癫,并不逊于老作家。
伦敦的心脏,在看到她之后,才明白妄图谈条件的我,疯癫,并不逊于老作家。


   “茶?”我几乎是哭着说出这个词。
“茶?”我几乎是哭着说出这个词。


   “哎,孩子,喝茶的时间总是有的。”她说。
“哎,孩子,喝茶的时间总是有的。”她说。


=='''<big>炉子</big>'''==
=='''<big>炉子</big>'''==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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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脚步声逼近。


   ——四足的,流着涎液的,Loti在黑暗的管道里摸索着,一边集中精力判断跟上来的是什么
有脚步声逼近


   这是离开家 第三天 危机四伏 的黑暗 ,却比白天生出更多 安全感 被夜幕包裹着的 切都被进行了不可视化处理,声音和光亮散发着诱人的危险——毕竟它们曾经关联着食物啊,温暖啊。但恐惧让Loti更清醒,肾 腺素 刺激下,Loti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
——四足 的, 流着涎液 ,Loti在 黑暗的 管道里摸索着 ,一 边集中精力判断跟 是什么


   —— 狼吗?还是说最近新闻里 的不 明兽类?
离开家的第三天,危机四伏的黑暗,却比白天生 更多的安全感,被夜幕包裹着 一切都被进行了 可视化处理,声音和光亮散发着诱人的危险——毕竟它们曾经关联着食物啊,温暖啊。但恐惧让Loti更清醒,肾上腺素的刺激下,Loti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


   打是打不过的... ...跑的掉吗?
——是狼吗?还是说最近新闻里出现的不明兽类?
 
   Loti不敢再向前移动,脚步声与水滴声在慢慢靠近,仿佛钟表节奏的敲响,脚步声有些乱,但每一步都好像踩在Loti的心上。
打是打不过的... ...跑的掉吗?
 
Loti不敢再向前移动,脚步声与水滴声在慢慢靠近,仿佛钟表节奏的敲响,脚步声有些乱,但每一步都好像踩在Loti的心上
 
随着那东西逐渐靠近,空气中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管道墙壁上微弱的绿光照亮了地上的液体,黑夜里只能看到黏糊糊的黑色,Loti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随着那东西逐渐靠近,空气中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管道墙壁上微弱的绿光照亮了地上的液体,黑夜里只能看到黏糊糊的黑色,Loti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是血嘛?那是血嘛?是谁的血?”
  
   “是血嘛?那是血嘛?是谁的血?”


   脑海里反复的问着,而惊恐使他不能发声,那东西将它的身子向下探去看向瑟缩在管道里的Loti。
脑海里反复的问着,而惊恐使他不能发声,那东西将它的身子向下探去看向瑟缩在管道里的Loti。


   一只血红色的眼睛。整个管道口只塞得下它一只眼睛。
一只血红色的眼睛。整个管道口只塞得下它一只眼睛。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它突然倒下了,Loti这回过神,看着这个怪物吃力的呼吸着——是一只变异的巨型老鼠。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它突然倒下了,Loti这回过神,看着这个怪物吃力的呼吸着——是一只变异的巨型老鼠。


   “它受伤了,好大的伤口,是什么东西...”
“它受伤了,好大的伤口,是什么东西...”


   Loti正想着,巨鼠突然开始剧烈的挣扎。
Loti正想着,巨鼠突然开始剧烈的挣扎。


   恶心的血液直接甩到Loti脸上,Loti有些发愣。即便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
恶心的血液直接甩到Loti脸上,Loti有些发愣。即便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


   相似的情形还曾发生在各种生物身上,变异后的他们攻击性极强,对一切生物与死物无差别撕扯,最后死于相互的残杀——这也是变异生物在这些年来一直未能増数的原因。
相似的情形还曾发生在各种生物身上,变异后的他们攻击性极强,对一切生物与死物无差别撕扯,最后死于相互的残杀——这也是变异生物在这些年来一直未能増数的原因。


   等到那狂暴的身躯逐渐安静下来,Loti小心翼翼地向巨鼠靠过去,她摸到温暖的皮毛正在逐渐变冷,但比起冰冷的管壁,老鼠的尸体还在将心脏最后泵出的温柔传递给Loti,这个夜晚像从前无数个夜晚一样寒冷,但尸体是暖的。
等到那狂暴的身躯逐渐安静下来,Loti小心翼翼地向巨鼠靠过去,她摸到温暖的皮毛正在逐渐变冷,但比起冰冷的管壁,老鼠的尸体还在将心脏最后泵出的温柔传递给Loti,这个夜晚像从前无数个夜晚一样寒冷,但尸体是暖的。


2
2


   狭小的屋子里,暖阳能从左侧的窗户溜进来。Loti喜欢在没有工作的下午,和这空间的一切安静对话。书架上趴着的猫咪,总会把家里的饼干翻出来,乖巧的推到Loti手边,撒娇的要人喂。Loti笑着从床上翻身起来,毯子边是妈妈编的项链,她伸出手,想抱住那只侧着脑袋咪咪叫的白猫。
狭小的屋子里,暖阳能从左侧的窗户溜进来。Loti喜欢在没有工作的下午,和这空间的一切安静对话。书架上趴着的猫咪,总会把家里的饼干翻出来,乖巧的推到Loti手边,撒娇的要人喂。Loti笑着从床上翻身起来,毯子边是妈妈编的项链,她伸出手,想抱住那只侧着脑袋咪咪叫的白猫
 
但,她猛地睁开眼。手上是黑色的血液,沾着胃酸和肠液的腐臭血液,凝成块状在Loti指尖翻滚,老鼠的死相和梦里的猫咪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那一边才是真实。梦醒的时候她总会抱着自己一个人哭泣,那一切,和过去的温暖一起消失了


   但,她猛地睁开眼。手上是黑色 血液,沾着胃酸和肠液的腐臭血液,凝成块状在Loti指尖 鼠的 死相和梦里的猫咪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那一边才是真实。梦醒的时候她总会抱着自己一个人哭泣,那一切,和过去的温暖一起消失了
Loti将兜里 匕首 出来 剖开巨 鼠的 肚子


   Loti将兜 里的 匕首翻出来 剖开 巨鼠的 肚子
尸体的臭味将Loti熏的流眼泪,泪眼朦胧 她终于找到那个东西,水滴状,橙色的温暖 的, 像壁炉火光。Loti小心翼翼地从变异 巨鼠的 胃里将那个“水滴”取出来


   尸体的臭味将Loti熏的流眼泪,泪眼朦胧里她终于找到那个东西,水滴状,橙色的温暖的,像壁炉火光。Loti小心翼翼地从变异巨鼠的胃里将那个“水滴 取出来
“Mariya,fabimyu 低头念着什么


   “Mariya,fabimyu”低头 着什么
在她记忆里的语言里是这样 的。按照现代人的翻译,可以称之为,炉火长存,世间永暗


   在 记忆里的语言里是这样念 。按 现代人 翻译 可以称之为 炉火长存 世间永暗
将那颗被称为炉子 水滴 着太阳,阳光透不过那团橙色 温暖 这让Loti又想到梦里的壁炉和烛光 那些往事 虚幻的仿佛是别人的人生一样


   她将那颗被称为 水滴照着太阳 阳光透不过 团橙色 温暖 这让Loti又 想到 梦里 壁炉和烛光,那些往事,虚幻的仿佛 别人 人生一样
Loti的记忆中还有壁 炉的 存在 而实际上向人们提起壁炉,并没有人知道 是什么。即便Loti一再 形容描述 人们所能 想到的 也只 家中供暖 管道


   Loti的记忆中还有壁炉的存在,而实际 向人们提起壁炉,并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即便Loti一再的形容描述,人们所能想到的也只 家中供暖的管道。
“... ... 可以理解为管道里面填 碳或者 木柴!”


   “... ... 理解为管道里面填上碳或者是 木柴 !”
  听者都会笑起来,说Loti傻,煤炭 木柴 烧过皆是有灰烬的,那家里干净的地板岂不难逃一劫?


   听者 会笑起来,说Loti傻,煤炭以及木柴烧过皆是有灰烬的,那家里干净的地板岂 难逃一劫?
“那东西连工厂 都不 用。”


   “那东西连工厂都不用
人们这样嘲笑Loti


   人们这 样嘲笑Loti
不曾涉及的角落里,藏着这个城市最绚烂的骄傲,也是这里最黑暗肮脏的工厂。你很难相信,那些官宦 以之为尊的琉璃盏是在这里生产,腥臭漫天,隔离带游荡着残缺的尸体和那些缝合起来的诡异生物。连入口都是恶犬叼食着腐尸,虫蝇为沉闷天空作注。聪明人都明白的道理,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有些秘密正如同所看到的琉璃盏,闪耀的是心脏还是珠宝,亦或者镶嵌着机械工艺的肉块,只要它足够昂贵,能变成钞票,其它的并不重要。包括提供原料的Loti也无关紧要,彻头彻尾的幽灵罢了。她曾看过妓女和骗子为了远离这片工厂,在众目睽睽之下交合撕咬,也目睹过,市长的部队浩浩荡荡驶入 里,碾压着活生生的血肉,拽紧那还滴着脓血的工艺品,指挥军队扫射着蜂拥而至的贱民在道路上狂奔


   人不曾涉及的角落里,藏着这个城市最绚烂的骄傲,也是这里最黑暗肮脏的工厂。你很难相信,那些官宦们以之为尊的琉璃盏是在这里生产,腥臭漫天,隔离带游荡着残缺的尸体和那些缝合起来的诡异生物。连入口都是恶犬叼食着腐尸,虫蝇为沉闷天空作注。聪明人都明白的道理,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有些秘密正如同所看到的琉璃盏,闪耀的是心脏还是珠宝,亦或者镶嵌着机械工艺的肉块,只要它足够昂贵,能变成钞票,其它的并不重要。包括提供原料的Loti也无关紧要,彻头彻尾的幽灵罢了。她曾看过妓女和骗子为了远离这片工厂,在众目睽睽之下交合撕咬,也目睹过,市长的部队浩浩荡荡驶入这里,碾压着活生生的血肉,拽紧那还滴着脓血的工艺品,指挥军队扫射着蜂拥而至的贱民在道路上狂奔。
 之后的Loti不再去寻求人们的认同了,游荡在街头巷尾,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之后的Loti不再去寻求人们的认同了,游荡在街头巷尾,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去过工厂。炉子是存在的。
他去过工厂。炉子是存在的。


   灰烬若不属于这里,那么人间是诗文中描述的天堂?那又如何处处充斥着死尸的臭味?还裹挟着春日的花香?
灰烬若不属于这里,那么人间是诗文中描述的天堂?那又如何处处充斥着死尸的臭味?还裹挟着春日的花香?


   “炉子。”
“炉子。”


   Loti在心里小声的念着。
Loti在心里小声的念着。
   没有体内的“炉子”,这些生物便不会狂暴。
没有体内的“炉子”,这些生物便不会狂暴。


   炉子究竟是什么?Loti握着方才死去的变异…变异猫咪。是猫吗,在她模糊的记忆里,不应该是长牙外露的啮齿类动物吗,她杀死了什么,或者说那是什么。她记得她梦见过她的猫咪,但是,她能确定她没残害过那只动物吗。
炉子究竟是什么?Loti握着方才死去的变异…变异猫咪。是猫吗,在她模糊的记忆里,不应该是长牙外露的啮齿类动物吗,她杀死了什么,或者说那是什么。她记得她梦见过她的猫咪,但是,她能确定她没残害过那只动物吗。


   唯一能让她安心的只有,尸体内的炉子水滴,还残留着不可触及的寒冷和血肉的温度。
唯一能让她安心的只有,尸体内的炉子水滴,还残留着不可触及的寒冷和血肉的温度。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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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狂暴生物体内炉子的概念,Loti也不记得是从何得知的。
关于狂暴生物体内炉子的概念,Loti也不记得是从何得知的
 
她似乎活了太久,久到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收集炉子


   她似乎活 ,久到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收集炉子。
收集 ?也许是几十年?或者是几百年?


   收集 了多久 ?也许是几十年?或者是几百年?
可无论是活 了多久 ,敏感的神经仍然会在危险降临时狠狠地槌击他,让他动弹不得,让他无法战斗,甚至在目睹了无数惨烈的死伤后,Loti依然会害怕血液与死尸。


   可无论 活了多久,敏感 神经仍然会在危险降临时狠狠地槌击他,让他动弹不得,让他无法战斗,甚至在目睹了无数惨烈的死伤后,Loti依然会害怕血液与死尸
但炉子 必须收回 的。


   但炉子是必须收回 的。
她不得不一再颤抖着手去剖开尸体,去摸索,然后触碰到那个温暖 橙色水滴


   她不得不 再颤抖着手去剖开尸体,去摸索,然后触碰到那个温暖的橙色水滴
——仿佛是煤灰里的 星明火


   ——仿佛是煤灰里 一星明火
然后这些炉子,要全部放进工厂 大熔炉


   然后这些 要全部放 工厂 大熔炉
那个熔 年久失修,但Loti似乎隐约知道 发条和齿轮终究会转起来,推动滚滚的历史长流前 ,靠 就是些温暖的仿佛赤忱的狂暴的橙色的水滴


   那个熔炉年久失修,但Loti似乎隐约 知道 ,发条和齿轮终究会转起来,推动滚滚的历史长流前进,靠的就是些温暖的仿佛赤忱的狂暴的橙色的水滴
为了什么?他不 知道。


   为了 什么?他不知道
女人被撕咬分食的画面涌入Loti可怜的脑袋里,她的身体一点点腐烂。狩猎之夜,或者被称 收获之夜的时候,她已经死掉 。被那头她创造出来的梦魇,她的猫咪,杀死她的狼啊


   女人被撕咬分食的画面涌入Loti 怜的脑袋里,她的身体一点点腐烂。狩猎之夜,或者被称为收获之夜的时候,她已经死掉了。被那头她创造出来的梦魇,她的猫咪,杀死她 狼啊
我只是一尊可有 容器


   我只是一尊可有可无的容器
Loti忽然想起来了


   Loti忽然想起来 了。
他刚活 三天而已


   刚活了三天 而已。
想起自己本身也只是原料 而已。


   他想起自己本身也只 原料而已
柴火,是煤炭


   柴火 ,是 煤炭
橙色温暖的炉子造出的 ,是 下一个Loti温暖的梦


   是橙色温暖的炉子造出的,是下一个Loti温暖的梦。
<small>拉尔玛亚人认为我们身处的世界,其实是造物的残渣。
<small>拉尔玛亚人认为我们身处的世界,其实是造物的残渣。
  
  
 完美归于天堂,灰烬交由地狱,残次品变成了我们的世界。 
 完美归于天堂,灰烬交由地狱,残次品变成了我们的世界。 


 而他们的邻居玛亚拉尔部族则认为 在这个大炉子里 万物归一。等火熄灭的那一天,一切都重回于沉寂。
 而他们的邻居玛亚拉尔部族则认为 在这个大炉子里 万物归一。等火熄灭的那一天,一切都重回于沉寂。                                   ——《以西结书 地狱卷》</small>
 
                                   ——《以西结书 地狱卷》</small>


 这是我在那间房子里找到的最后的残卷,主人久久未归,大概迷失在某一个暗无天日的梦境中了。我应该去找她的。
 这是我在那间房子里找到的最后的残卷,主人久久未归,大概迷失在某一个暗无天日的梦境中了。我应该去找她的。


=='''<big>M</big>'''==
=='''<big>M</big>'''==
   在威尼斯古老而龌龊的旅馆里,根本找不到墨水。在这种地方要墨水干什么呢?用它给旅客们记那些敲竹杠的账目吗?不过,当Loti住在旅馆里的时候,在一个锡制的墨水瓶里还剩下了一点墨水。他开始用这点墨水写一篇故事。但是这篇故事眼看着一会儿比一会儿白下去,因为loti已经往墨水里掺了几次水。不过仍旧没能写完,于是这篇故事的欢乐的结尾就留在墨水瓶底里了。他爱上了威尼斯,把它叫作“凋零的芙蓉”。在海上,低低的秋云飘动着。运河里的污水汨汨地流着。冷风掠过十字街头。但当太阳冲破乌云的时候,墙垣的绿霉下边便露出蔷薇色的大理石来,于是南外便呈现出城市的景色,跟昔日威尼斯大画家卡纳列托的画一样。不错,这座城虽然有点忧郁凄凉却仍然非常美丽。但Loti为了要游历其他城市,已经到了和它告别的时候了。所以当Loti派旅馆的茶房去买到维罗纳去的夜行驿车票的时候,并没感到特殊的惋惜。
在威尼斯古老而龌龊的旅馆里,根本找不到墨水。在这种地方要墨水干什么呢?用它给旅客们记那些敲竹杠的账目吗?不过,当Loti住在旅馆里的时候,在一个锡制的墨水瓶里还剩下了一点墨水。他开始用这点墨水写一篇故事。但是这篇故事眼看着一会儿比一会儿白下去,因为loti已经往墨水里掺了几次水。不过仍旧没能写完,于是这篇故事的欢乐的结尾就留在墨水瓶底里了。他爱上了威尼斯,把它叫作“凋零的芙蓉”。在海上,低低的秋云飘动着。运河里的污水汨汨地流着。冷风掠过十字街头。但当太阳冲破乌云的时候,墙垣的绿霉下边便露出蔷薇色的大理石来,于是南外便呈现出城市的景色,跟昔日威尼斯大画家卡纳列托的画一样。不错,这座城虽然有点忧郁凄凉却仍然非常美丽。但Loti为了要游历其他城市,已经到了和它告别的时候了。所以当Loti派旅馆的茶房去买到维罗纳去的夜行驿车票的时候,并没感到特殊的惋惜。


   旅途上总会遇到一些意料不到的事。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狡黠的女性的流盼在睫毛下一闪,什么时候在远方会露出陌生城市的塔尖,在天际会出现重载船舶的桅杆,或当你看到狂吼在阿尔卑斯诺峰上的大雷雨时,会有什么样的诗句在脑中涌现。茶房买来了驿车票,Loti抓住了他的衣领,客客气气地把他拉到走廊上去。就在那里,开玩笑地拍了一下他的脖子,于是他顺着摇晃的楼梯,两级并着一级地飞跑下去,一面放开嗓子唱了起来。驿车走出威尼斯时,天空开始点点滴滴地落起雨来。夜已降临在这泥泞的平野上。车夫说一定是撒旦想出来的主意,让从威尼斯到维罗纳去的驿车在夜间出发。乘客们谁也没有搭腔,车夫沉默一会儿,生气地啐了一口,然后警告乘客们说,白铁灯里那段蜡头点完了再没有了。乘客们没理会。于是车夫开始对他的乘客们是否有健全的判断力怀疑起来,他添上一句说,维罗纳是个偏僻的地方,正派人在那里没有事情好作。乘客们知道这是胡说八道,但是谁也不愿去反驳他。
旅途上总会遇到一些意料不到的事。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狡黠的女性的流盼在睫毛下一闪,什么时候在远方会露出陌生城市的塔尖,在天际会出现重载船舶的桅杆,或当你看到狂吼在阿尔卑斯诺峰上的大雷雨时,会有什么样的诗句在脑中涌现。茶房买来了驿车票,Loti抓住了他的衣领,客客气气地把他拉到走廊上去。就在那里,开玩笑地拍了一下他的脖子,于是他顺着摇晃的楼梯,两级并着一级地飞跑下去,一面放开嗓子唱了起来。驿车走出威尼斯时,天空开始点点滴滴地落起雨来。夜已降临在这泥泞的平野上。车夫说一定是撒旦想出来的主意,让从威尼斯到维罗纳去的驿车在夜间出发。乘客们谁也没有搭腔,车夫沉默一会儿,生气地啐了一口,然后警告乘客们说,白铁灯里那段蜡头点完了再没有了。乘客们没理会。于是车夫开始对他的乘客们是否有健全的判断力怀疑起来,他添上一句说,维罗纳是个偏僻的地方,正派人在那里没有事情好作。乘客们知道这是胡说八道,但是谁也不愿去反驳他。


   乘客一共只有三个人:Loti、一个上了年纪的阴沉沉的神父和一位披着深色斗篷的太太。Loti忽而觉得这位太太很年轻,忽而又觉得她上了午纪,一会儿觉得她很漂亮,一会儿又觉得她很难看。这都是车灯里的烛头在作祟。它随心所欲,每次把这位太太照出来的样子都不同。
乘客一共只有三个人:Loti、一个上了年纪的阴沉沉的神父和一位披着深色斗篷的太太。Loti忽而觉得这位太太很年轻,忽而又觉得她上了午纪,一会儿觉得她很漂亮,一会儿又觉得她很难看。这都是车灯里的烛头在作祟。它随心所欲,每次把这位太太照出来的样子都不同。


   “把蜡头吹熄好不好?”Loti问道。“现在用不着。等到需要的时候没有可点的了。”
“把蜡头吹熄好不好?”Loti问道。“现在用不着。等到需要的时候没有可点的了。”


   “意大利人永远不会有这种想法!”神父提高声音说。
“意大利人永远不会有这种想法!”神父提高声音说。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意大利人就是没有先见之明。他们总是在事情已经无可挽救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大喊大叫起来。”
“意大利人就是没有先见之明。他们总是在事情已经无可挽救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大喊大叫起来。”


   “看来,”Loti说,“大法师,您一定不属于这个浅薄轻佻的民族了。”
“看来,”Loti说,“大法师,您一定不属于这个浅薄轻佻的民族了。”


   “我是奥地利人!”神父怒冲冲地回答说。
“我是奥地利人!”神父怒冲冲地回答说。


   谈话中断了。Loti吹熄了蜡烛。沉默了片刻之后,那位太太说:“在意大利的这一带,夜间行路最好不点灯。”
谈话中断了。Loti吹熄了蜡烛。沉默了片刻之后,那位太太说:“在意大利的这一带,夜间行路最好不点灯。”


   “车轮声人家也会听见的。”神父反驳说,并且又大为不满地添上一句:“太太们旅行理应带一个亲戚,路上照应照应。”
“车轮声人家也会听见的。”神父反驳说,并且又大为不满地添上一句:“太太们旅行理应带一个亲戚,路上照应照应。”


   “照应我的人,”太太回答说,并且调皮地笑了起来,“就坐在我的身边。”她指的是Loti。为此,他摘下帽子,向这位女伴致谢。蜡头刚一熄掉,各种声音和气味就都强烈起来,好象因为对手的消失而感到高兴似的。马蹄声、车轮在沙砾上滚动的沙沙声、弹簧的嘎吱声和雨点敲打车篷的声音,更加响得厉害了。从车窗里袭进来的潮湿的野草和沼泽的气味也更加浓重了。
“照应我的人,”太太回答说,并且调皮地笑了起来,“就坐在我的身边。”她指的是Loti。为此,他摘下帽子,向这位女伴致谢。蜡头刚一熄掉,各种声音和气味就都强烈起来,好象因为对手的消失而感到高兴似的。马蹄声、车轮在沙砾上滚动的沙沙声、弹簧的嘎吱声和雨点敲打车篷的声音,更加响得厉害了。从车窗里袭进来的潮湿的野草和沼泽的气味也更加浓重了。


   “真奇怪!”Loti说,“我以为意大利会吸到橙树林的气息,但闻到的都是我们北国的气味。”
“真奇怪!”Loti说,“我以为意大利会吸到橙树林的气息,但闻到的都是我们北国的气味。”


   “这马上就不同了,”太太说。“我们正在爬一个小丘。上面的空要暖和些。”
“这马上就不同了,”太太说。“我们正在爬一个小丘。上面的空要暖和些。”


   几匹马步子放慢了。驿车真的在上一个不大陡的小山冈。但夜色井未因此而变得亮些。相反的,道路两旁都是老榆树连绵不断。在茂密的树枝下,是一片悄然的幽暗,让人勉强能听见它与树叶和雨点的低语声。
几匹马步子放慢了。驿车真的在上一个不大陡的小山冈。但夜色井未因此而变得亮些。相反的,道路两旁都是老榆树连绵不断。在茂密的树枝下,是一片悄然的幽暗,让人勉强能听见它与树叶和雨点的低语声。


   驿车停着。外面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Loti仔细听听,是车夫和几个中途拦住驿车的女人在讲价钱。这几个女人的声音是那样柔媚、那样清脆,因而这场悦耳的讨价还价,极象往日歌剧中的宣叙调。车夫因为她们出的价钱太低,不同意把他们搭到一个看来是非常小的市镇去。女人们争先恐后地说,钱是她们三个人凑起来的,多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驿车停着。外面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Loti仔细听听,是车夫和几个中途拦住驿车的女人在讲价钱。这几个女人的声音是那样柔媚、那样清脆,因而这场悦耳的讨价还价,极象往日歌剧中的宣叙调。车夫因为她们出的价钱太低,不同意把他们搭到一个看来是非常小的市镇去。女人们争先恐后地说,钱是她们三个人凑起来的,多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好啦,好啦!”Loti对车夫说。“要那么多钱简直是蛮不讲理,我给添足就是了。您若是不再侮辱客人,不再胡说八道,我还给你加一点。”
“好啦,好啦!”Loti对车夫说。“要那么多钱简直是蛮不讲理,我给添足就是了。您若是不再侮辱客人,不再胡说八道,我还给你加一点。”


   “美人儿,”车夫对女人们说,“上来吧。谢谢圣母,你们碰上了这么一位挥金如土的外国王子。他只怕因为你们耽误了马车赶路。你们和去年的陈通心粉一样,对他什么用也没有。”
“美人儿,”车夫对女人们说,“上来吧。谢谢圣母,你们碰上了这么一位挥金如土的外国王子。他只怕因为你们耽误了马车赶路。你们和去年的陈通心粉一样,对他什么用也没有。”


   “坐到我旁边来,姑娘们,”那位太太说。“这样我们好暖和点儿。”姑娘们一面小声说着话,一面把东西递上来,然后爬进车子,打过招呼,羞羞答答地向Loti道了谢,就坐下来不响了。虽然很暗,Loti仍然不大清楚地看到了姑娘们戴的廉价耳环上镶的玻璃。
“坐到我旁边来,姑娘们,”那位太太说。“这样我们好暖和点儿。”姑娘们一面小声说着话,一面把东西递上来,然后爬进车子,打过招呼,羞羞答答地向Loti道了谢,就坐下来不响了。虽然很暗,Loti仍然不大清楚地看到了姑娘们戴的廉价耳环上镶的玻璃。


   驿车开动了。沙砾又在车轮下响了起来。姑娘们开始低声私语。
驿车开动了。沙砾又在车轮下响了起来。姑娘们开始低声私语。


   “ 她们想要知道,”那位太太说,Loti猜想她准在黑暗中窃笑,“您是什么人。您真是外国王子呢?还是一位普通的游客?”
“ 她们想要知道,”那位太太说,Loti猜想她准在黑暗中窃笑,“您是什么人。您真是外国王子呢?还是一位普通的游客?”


   “我是一个预言家,”Loti不假思索地说。“我能预卜未来,能在黑暗中洞察一切。但我不是江湖术士。不过也许可以说,我是那个曾经产生过哈姆雷特的国度里的一个特别的、可怜的王子。”
“我是一个预言家,”Loti不假思索地说。“我能预卜未来,能在黑暗中洞察一切。但我不是江湖术士。不过也许可以说,我是那个曾经产生过哈姆雷特的国度里的一个特别的、可怜的王子。”


   “那在这样黑暗中,您能看见什么呢?”一个姑娘诧异地间道。
“那在这样黑暗中,您能看见什么呢?”一个姑娘诧异地间道。


   “有些女人,赋有真正惊人的美。这些女人差不多总是性情孤僻的人。她们孤独地忍受着会焚毁她们自身的热情。您就是这样的人。这种女人的命运往往是与众不同的。或者是极其悲惨,或者是无限幸福。”
“有些女人,赋有真正惊人的美。这些女人差不多总是性情孤僻的人。她们孤独地忍受着会焚毁她们自身的热情。您就是这样的人。这种女人的命运往往是与众不同的。或者是极其悲惨,或者是无限幸福。”


   “那末您碰见过这样的女人吗?”那位太太问。
“那末您碰见过这样的女人吗?”那位太太问。


   “就在眼前,”Loti回答说,“我的话不仅仅是对姑娘们说的,同时也是对您说的,夫人。”
“就在眼前,”Loti回答说,“我的话不仅仅是对姑娘们说的,同时也是对您说的,夫人。”


   “我想您这样说并不是为了消磨这漫漫的长夜吧,”那位太太用颤抖的声音说。“要是这样,对这个美丽的姑娘未免太残酷了。对我也是—样,”她低声添上一句。
“我想您这样说并不是为了消磨这漫漫的长夜吧,”那位太太用颤抖的声音说。“要是这样,对这个美丽的姑娘未免太残酷了。对我也是—样,”她低声添上一句。


   “我从来还没有象现在这样严肃,夫人。”
“我从来还没有象现在这样严肃,夫人。”


   “那到底怎样呢?”另一个姑娘问。“我会不会幸福呢?”
“那到底怎样呢?”另一个姑娘问。“我会不会幸福呢?”


   “您想向生活要的东西太多,虽然您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姑娘。所以您很难幸福。不过在您一生里,您会碰见一个配得上您那期求极高的心灵的人。您的意中人当然是一个杰出的人物。说不定是一个画家,诗人,一个为意大利争取自由的战士……也说不定是一个普通的牧人或者一名水手,但是都具有伟大的灵魂。这总归是一样的。”
“您想向生活要的东西太多,虽然您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姑娘。所以您很难幸福。不过在您一生里,您会碰见一个配得上您那期求极高的心灵的人。您的意中人当然是一个杰出的人物。说不定是一个画家,诗人,一个为意大利争取自由的战士……也说不定是一个普通的牧人或者一名水手,但是都具有伟大的灵魂。这总归是一样的。”


   “先生,”她腼腆地说,“我看不见您,所以我才不怕羞,想问问您。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他已经占有了我的心,那我得怎么办呢?我总共只见过他几次,连他现在在哪儿我都不知道。”
“先生,”她腼腆地说,“我看不见您,所以我才不怕羞,想问问您。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他已经占有了我的心,那我得怎么办呢?我总共只见过他几次,连他现在在哪儿我都不知道。”


   “找他去!”Loti提高声音说。“一定要找到他,他一定会爱您的。”
“找他去!”Loti提高声音说。“一定要找到他,他一定会爱您的。”


   “玛丽亚!”女伴高兴地说。“不是维罗纳那个年轻画家吗……”
“玛丽亚!”女伴高兴地说。“不是维罗纳那个年轻画家吗……”


   “住嘴!”名叫玛丽亚的少女气恼地叫道。
“住嘴!”名叫玛丽亚的少女气恼地叫道。


   “维罗纳不是一座很难找到一个人的大城市。”那位太太说,“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叶琳娜。我就住在维罗纳。每一个维罗纳人都可以指给您我住的地方。玛丽亚,您到维罗纳来吧。可以住在我家里,直到我们这位可亲的旅伴所预言的那个幸遇实现。”
“维罗纳不是一座很难找到一个人的大城市。”那位太太说,“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叶琳娜。我就住在维罗纳。每一个维罗纳人都可以指给您我住的地方。玛丽亚,您到维罗纳来吧。可以住在我家里,直到我们这位可亲的旅伴所预言的那个幸遇实现。”


   玛丽亚在黑暗中模到了叶琳娜的手,把它紧贴在自己发烫的脸颊上。大家都沉默着。Loti注意到那高悬的星星消失了。它已经堕到大地那边去了。就是说,已经是后半夜了。  
玛丽亚在黑暗中模到了叶琳娜的手,把它紧贴在自己发烫的脸颊上。大家都沉默着。Loti注意到那高悬的星星消失了。它已经堕到大地那边去了。就是说,已经是后半夜了。  


   姑娘们又唧唧哝哝小声地谈着什么。谈话时时被笑声打断。最后玛丽亚说:“先生,现在我们想知道您是谁。我们在黑夜里可看不见人。”
姑娘们又唧唧哝哝小声地谈着什么。谈话时时被笑声打断。最后玛丽亚说:“先生,现在我们想知道您是谁。我们在黑夜里可看不见人。”


   “我是一个流浪诗人,”Loti回答说。“我唯一的工作,就是给人们制造一些微末的礼物,作一些轻浮的只要能使我那些亲近的人欢乐的事情。”
“我是一个流浪诗人,”Loti回答说。“我唯一的工作,就是给人们制造一些微末的礼物,作一些轻浮的只要能使我那些亲近的人欢乐的事情。”


   “比方说哪些事情呢?”叶琳娜·瑰乔莉问。
“比方说哪些事情呢?”叶琳娜·瑰乔莉问。


    “跟您说什么好呢?去年夏天我在日德兰半岛,住在一个熟悉的林务员的家里。有一次我在林中散步,走到一块林间草地上,那里有很多菌子。当天我又到这块草地上去了一趟,在每支菌子下面放了一件礼物,有的是银纸包的糖果,有的是枣子,有的是蜡制的小花束,有的是顶针和缎带。第二天早晨,我带着林务员的小女孩子到这个树林里去。那时她七岁。她在每一支菌子下找到了这些意外的小玩意儿。只有枣子不见了。大概是给乌鸦愉去了。您要是能看见就好了,她的眼睛里闪着该是多大的喜悦啊!我跟她说,这些东西都是地下的精灵藏在这里的。”
“跟您说什么好呢?去年夏天我在日德兰半岛,住在一个熟悉的林务员的家里。有一次我在林中散步,走到一块林间草地上,那里有很多菌子。当天我又到这块草地上去了一趟,在每支菌子下面放了一件礼物,有的是银纸包的糖果,有的是枣子,有的是蜡制的小花束,有的是顶针和缎带。第二天早晨,我带着林务员的小女孩子到这个树林里去。那时她七岁。她在每一支菌子下找到了这些意外的小玩意儿。只有枣子不见了。大概是给乌鸦愉去了。您要是能看见就好了,她的眼睛里闪着该是多大的喜悦啊!我跟她说,这些东西都是地下的精灵藏在这里的。”


   “您欺骗了天真的孩子!”神父愤懑地说。“这是一个大罪!”
“您欺骗了天真的孩子!”神父愤懑地说。“这是一个大罪!”


   “不,这并不是欺骗。她会终生不忘这件事。我敢说,她的心,不会象没体验过这个奇妙的事情的人那样容易变得冷酷无情。而且,大法师,我还得向您声明一下,我不习惯听那些我不要听的教训。”
“不,这并不是欺骗。她会终生不忘这件事。我敢说,她的心,不会象没体验过这个奇妙的事情的人那样容易变得冷酷无情。而且,大法师,我还得向您声明一下,我不习惯听那些我不要听的教训。”


   驿车停下了。姑娘们好象着了魔似地一动不动坐着。叶琳娜低下头,一声不响。“喂,漂亮的妞儿们!”车夫喊道。“醒醒吧,到了!”姑娘们又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站了起来。
驿车停下了。姑娘们好象着了魔似地一动不动坐着。叶琳娜低下头,一声不响。“喂,漂亮的妞儿们!”车夫喊道。“醒醒吧,到了!”姑娘们又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站了起来。


   在黑暗中,有两只有力的,纤细的手出其不意地抱住了Loti的脖子,两片火热的嘴唇触到了Loti的嘴唇。“谢谢您!”火热的双唇悄声地说,Loti听出来这是玛丽亚的声音。另外一个女伴向他道了谢,并且悄悄地,温柔地吻了他,头发轻轻地拂得他的脸痒痒的,安娜则用力地、出声地吻了他。姑娘们跳下车去。
在黑暗中,有两只有力的,纤细的手出其不意地抱住了Loti的脖子,两片火热的嘴唇触到了Loti的嘴唇。“谢谢您!”火热的双唇悄声地说,Loti听出来这是玛丽亚的声音。另外一个女伴向他道了谢,并且悄悄地,温柔地吻了他,头发轻轻地拂得他的脸痒痒的,安娜则用力地、出声地吻了他。姑娘们跳下车去。


   驿车在铺平的路上向前驶去。Loti望了望窗外。除了那微微发绿的天空中的黑黝黝的树梢外,什么也看不见。开始破晓了。维罗纳富丽堂皇的建筑使Loti吃惊了。这些建筑物的庄严的外表,在互相争妍媲美。结构和谐的建筑应该促使人的精神平静。但是Loti的灵魂却没有平静。
驿车在铺平的路上向前驶去。Loti望了望窗外。除了那微微发绿的天空中的黑黝黝的树梢外,什么也看不见。开始破晓了。维罗纳富丽堂皇的建筑使Loti吃惊了。这些建筑物的庄严的外表,在互相争妍媲美。结构和谐的建筑应该促使人的精神平静。但是Loti的灵魂却没有平静。


   黄昏时候,Loti在叶琳娜的古老的家宅前拉着门铃。这幢房子坐落在一条通向要塞的很窄的小街上。给他开门的是叶琳自己。一件绿天鹅绒的衣裳紧紧地裹着她窈窕的腰身她把两只手都伸给了Loti,用冷冰冰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了他宽大的手掌,倒退着把他引到小客厅去。
黄昏时候,Loti在叶琳娜的古老的家宅前拉着门铃。这幢房子坐落在一条通向要塞的很窄的小街上。给他开门的是叶琳自己。一件绿天鹅绒的衣裳紧紧地裹着她窈窕的腰身她把两只手都伸给了Loti,用冷冰冰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了他宽大的手掌,倒退着把他引到小客厅去。


   “我是这样想念您,”她坦率地说,自疚地笑了一笑。“没有您我觉得空虚。”
“我是这样想念您,”她坦率地说,自疚地笑了一笑。“没有您我觉得空虚。”


   Loti的面色发白了。整天他都怀着模糊的不安想着她。他知道他会疯狂地爱上一个女人说的每一句话,落下来的每一根睫毛,她衣服上的每一粒微尘。他明白这一点。他想,假如他让这样的爱情燃烧起来,他的心是容纳不下的。这爱情会给他带来多少痛苦和喜悦,眼泪和欢笑,以至他会无力忍受它的一切变幻和意外。而谁知道,或许由于这种爱情,他无数华丽的故事会黯然失色,一去不返了。到那个时候,他的生命又有什么价值呢?总归一样,他的爱情归根到底还是埋藏在心底。这样的情况他已经有多少次了。
Loti的面色发白了。整天他都怀着模糊的不安想着她。他知道他会疯狂地爱上一个女人说的每一句话,落下来的每一根睫毛,她衣服上的每一粒微尘。他明白这一点。他想,假如他让这样的爱情燃烧起来,他的心是容纳不下的。这爱情会给他带来多少痛苦和喜悦,眼泪和欢笑,以至他会无力忍受它的一切变幻和意外。而谁知道,或许由于这种爱情,他无数华丽的故事会黯然失色,一去不返了。到那个时候,他的生命又有什么价值呢?总归一样,他的爱情归根到底还是埋藏在心底。这样的情况他已经有多少次了。


   “只有在想象中,”他对自己肯定说,“爱情才能永世不灭,才能永远环绕着灿烂夺目的诗的光轮。看来,我幻想中的爱情比现实中所体验的要美得多。”所以他到叶琳娜这儿来怀着这样的坚定决心:看过她就走,日后永不再见。他不能把一切直截了当地向她说明。因为他们中间还没有什么关系。他们昨晚才在驿车上相遇,而且彼此什么也没有谈过。
“只有在想象中,”他对自己肯定说,“爱情才能永世不灭,才能永远环绕着灿烂夺目的诗的光轮。看来,我幻想中的爱情比现实中所体验的要美得多。”所以他到叶琳娜这儿来怀着这样的坚定决心:看过她就走,日后永不再见。他不能把一切直截了当地向她说明。因为他们中间还没有什么关系。他们昨晚才在驿车上相遇,而且彼此什么也没有谈过。


   Loti站在客厅门口环顾了一下。屋角上大烛台照耀着的狄安娜的大理石头像,惨然发白,好象看到自己的美貌而惊惶得面无人色似的。“这是谁雕成这个狄安娜使您的美貌永驻?”Loti问。
Loti站在客厅门口环顾了一下。屋角上大烛台照耀着的狄安娜的大理石头像,惨然发白,好象看到自己的美貌而惊惶得面无人色似的。“这是谁雕成这个狄安娜使您的美貌永驻?”Loti问。


   “喀诺华。”叶琳娜回答说,垂下了眼睛。她好象猜着了他灵魂中所发生的一切。
“喀诺华。”叶琳娜回答说,垂下了眼睛。她好象猜着了他灵魂中所发生的一切。


   “我是来告别的,”Loti声音低沉地说,“我马上就要离开维罗纳了。”
“我是来告别的,”Loti声音低沉地说,“我马上就要离开维罗纳了。”


   “我认出您是谁来了,”叶琳娜着他的眼睛说。“您是Loti,那位著名的作家,不过看来,您在自己的生活中,却惧怕童话。连一段过眼烟云的爱情您都没有力量和勇气来承受。”
“我认出您是谁来了,”叶琳娜着他的眼睛说。“您是Loti,那位著名的作家,不过看来,您在自己的生活中,却惧怕童话。连一段过眼烟云的爱情您都没有力量和勇气来承受。”


   “这是我的沉重的十字架,”loti承认说。
“这是我的沉重的十字架,”loti承认说。


   “那么怎么好呢,我的可爱的流浪诗人,”她痛苦地说道,把一只手放到Loti的肩上,“走吧!解脱自己吧!让您的眼睛永远微笑着。不要想我。”她倒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大烛台上的蜡烛飞迸着火花。
“那么怎么好呢,我的可爱的流浪诗人,”她痛苦地说道,把一只手放到Loti的肩上,“走吧!解脱自己吧!让您的眼睛永远微笑着。不要想我。”她倒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大烛台上的蜡烛飞迸着火花。


   Loti看见在叶琳娜的纤指间,渗出一颗晶莹的泪珠,落在天鹅绒的衣裳上,缓缓地滚下去了。她没睁开眼睛,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头,俯下身去,吻了他的嘴唇。第二颗热泪落到了他睑上。他闻到泪水的咸味。
Loti看见在叶琳娜的纤指间,渗出一颗晶莹的泪珠,落在天鹅绒的衣裳上,缓缓地滚下去了。她没睁开眼睛,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头,俯下身去,吻了他的嘴唇。第二颗热泪落到了他睑上。他闻到泪水的咸味。


   “去吧!”她悄声地说。“愿神饶恕您的一切。”
“去吧!”她悄声地说。“愿神饶恕您的一切。”


   他站起身,拿起帽子,匆匆地走了出去。全维罗纳响起了晚祷的钟声。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但是终生互相怀念着。
他站起身,拿起帽子,匆匆地走了出去。全维罗纳响起了晚祷的钟声。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但是终生互相怀念着。


   也许正因为这个缘故,Loti在临终前不久,曾经对一位年轻作家说:“我为我的故事,付出了一笔巨大的、甚至可以说是无法估计的代价。为了故事,我放弃了自己的幸福,并且白白放过了这种时机,那时无论想象是怎样有力和灿烂,也该让位给现实。
也许正因为这个缘故,Loti在临终前不久,曾经对一位年轻作家说:“我为我的故事,付出了一笔巨大的、甚至可以说是无法估计的代价。为了故事,我放弃了自己的幸福,并且白白放过了这种时机,那时无论想象是怎样有力和灿烂,也该让位给现实。


   “我的朋友,要善于为人们的幸福和自己的幸福去想象,而不是为了悲哀。”
“我的朋友,要善于为人们的幸福和自己的幸福去想象,而不是为了悲哀。”


=='''<big>下一位</big>'''==
=='''<big>下一位</big>'''==
   在死一般寂静的夜里,Loti漫无目的的闲逛。因争吵而烦躁的心脏,在街道上清晰、有力。
在死一般寂静的夜里,Loti漫无目的的闲逛。因争吵而烦躁的心脏,在街道上清晰、有力。


   突然,她听见了铃声,浓雾弥漫,隐约看到的是橙黄的灯光和一座小丘。
突然,她听见了铃声,浓雾弥漫,隐约看到的是橙黄的灯光和一座小丘。


   用手指分辨着镌刻的图案—— 一个女人的面庞。
用手指分辨着镌刻的图案—— 一个女人的面庞。


   这是一座坟墓,严格来讲是一座古坟。
这是一座坟墓,严格来讲是一座古坟。


   她感到脖子后面窜上一股寒意,忍不住向后望去,Loti意识到自己黑暗里潜藏是什么东西——在母亲的画作里,她曾一次次地直面他们残忍的形象。但那寒酸的色彩让她感觉不到一丝恐怖,尤其是此刻她才真正明白恐怖二字的含义。女人依靠着古坟前饱受侵蚀的石碑,而永远忠诚的男人身处浓雾则掩在她的身侧。
她感到脖子后面窜上一股寒意,忍不住向后望去,Loti意识到自己黑暗里潜藏是什么东西——在母亲的画作里,她曾一次次地直面他们残忍的形象。但那寒酸的色彩让她感觉不到一丝恐怖,尤其是此刻她才真正明白恐怖二字的含义。女人依靠着古坟前饱受侵蚀的石碑,而永远忠诚的男人身处浓雾则掩在她的身侧。


   “我听到了,心跳。”男人锐利闪耀的视线透过雾霭,“她是我的。”
“我听到了,心跳。”男人锐利闪耀的视线透过雾霭,“她是我的。”


   “未必,”女人的声音像冰锥一样一点点刻在Loti颤抖的脏器里。“孩子,告诉我你的名字。”
“未必,”女人的声音像冰锥一样一点点刻在Loti颤抖的脏器里。“孩子,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想先知道你们的名字。”Loti哆哆嗦嗦的说出这些都不受自己控制的话语。
“我想先知道你们的名字。”Loti哆哆嗦嗦的说出这些都不受自己控制的话语。


   “我们有很多名字。你无需知道。但就像你母亲告诉你的那样,我们是被遗忘的存在。”
“我们有很多名字。你无需知道。但就像你母亲告诉你的那样,我们是被遗忘的存在。”


   “她在玩一个无趣的游戏。”男人说,“和我们玩新的。逃!追!死!”
“她在玩一个无趣的游戏。”男人说,“和我们玩新的。逃!追!死!”


   “她并非在玩耍,先生。无非惊惧使她失却了名字。已到唇边,不敢出口。不必心忧,亲爱的,我已寻得你的名字。正如你已知道我们的称谓,Loti。”
“她并非在玩耍,先生。无非惊惧使她失却了名字。已到唇边,不敢出口。不必心忧,亲爱的,我已寻得你的名字。正如你已知道我们的称谓,Loti。”


   “对……对不起,”Loti一直在结巴,“今晚不太合适——”
“对……对不起,”Loti一直在结巴,“今晚不太合适——”


   男人懒懒地咧开嘴,舌头趟过唇边,喉咙里滚动着格格的怪笑。
男人懒懒地咧开嘴,舌头趟过唇边,喉咙里滚动着格格的怪笑。


   “追捕的良辰,每夜合适!”男人大笑。
“追捕的良辰,每夜合适!”男人大笑。


   “每日亦然。”女人淡淡地说,“天光更利箭矢。”
“每日亦然。”女人淡淡地说,“天光更利箭矢。”


   “今晚连月亮都没有!”Loti放开喉咙,哭天抢地。这是父亲教她的——动作再夸张一点,艺术需要与死亡相称的张力。
“今晚连月亮都没有!”Loti放开喉咙,哭天抢地。这是父亲教她的——动作再夸张一点,艺术需要与死亡相称的张力。


   “我们看见,”女人望着Loti笑道“圆月常在。”
“我们看见,”女人望着Loti笑道“圆月常在。”


   “也没有星星!”Loti没有放弃,不过这回她打算收敛一些,同时放低了音量:“夜空本该荧荧灿灿,仿佛碎钻满天。但我又有何资格,在你们现身时苛求眼前尽是美景呢?”
“也没有星星!”Loti没有放弃,不过这回她打算收敛一些,同时放低了音量:“夜空本该荧荧灿灿,仿佛碎钻满天。但我又有何资格,在你们现身时苛求眼前尽是美景呢?”


   男人咆哮着说:“叫Loti的人,玩起了新把戏——‘拖时间’。”
男人咆哮着说:“叫Loti的人,玩起了新把戏——‘拖时间’。”


   男人停住躁动不安的身子,支起了脑袋。他偏过头,侧对着玛迦,说道:“我们玩‘先追后杀’!如何,叫Loti的人?”
男人停住躁动不安的身子,支起了脑袋。他偏过头,侧对着玛迦,说道:“我们玩‘先追后杀’!如何,叫Loti的人?”


   “我们来问。”女人说,“Loti!你愿受和他共舞,或与我同歌?”
“我们来问。”女人说,“Loti!你愿受和他共舞,或与我同歌?”


   Loti全身发起抖来。她惊慌地转动眼珠,不愿放过这最后一瞥中所看到的任何一处细节。作为安息的地方,这里也不算太糟。草木葱茏,夜风静谧,浓雾后安逸飘渺的灯光里听得见清脆的铜铃。
Loti全身发起抖来。她惊慌地转动眼珠,不愿放过这最后一瞥中所看到的任何一处细节。作为安息的地方,这里也不算太糟。草木葱茏,夜风静谧,浓雾后安逸飘渺的灯光里听得见清脆的铜铃。


   “我愿尝试和夫人一起,”她低声回答,一边看着天空似有非有的红月。“正像幼年时,我想象自己一路攀爬,直到坐上最高处的细枝。唯独这次,我可能永不会停。这是否——就是随你而去的感觉?”
“我愿尝试和夫人一起,”她低声回答,一边看着天空似有非有的红月。“正像幼年时,我想象自己一路攀爬,直到坐上最高处的细枝。唯独这次,我可能永不会停。这是否——就是随你而去的感觉?”


   “虽是好的想法,但不确切。无需惊怖,孩子,我们只是取乐而已。今夜是你前来,而非我们寻到了你。”女人说。
“虽是好的想法,但不确切。无需惊怖,孩子,我们只是取乐而已。今夜是你前来,而非我们寻到了你。”女人说。


   “叫Loti的人,不能追了。”男人的话音里带着一丝失落。“但附近还有别的!”
“叫Loti的人,不能追了。”男人的话音里带着一丝失落。“但附近还有别的!”


   “至此,我们心悦你的演出。我们将祷护你的技艺,直到重逢那日。”
“至此,我们心悦你的演出。我们将祷护你的技艺,直到重逢那日。”


   男人仿佛一条雾气缠身的灰蛇,掠过了Loti身旁。而女人也隐没在树林中。
男人仿佛一条雾气缠身的灰蛇,掠过了Loti身旁。而女人也隐没在树林中。


   Loti回头,街道空无一物,夜还是那般死寂。
Loti回头,街道空无一物,夜还是那般死寂。


   她惊慌地逃走了。
她惊慌地逃走了。


   当Loti走到屋前,里面只是一片破坏殆尽的废墟。被从内到外洗劫一空,炉子倒在地上,还在闷烧着。满地都是扯碎的衣服和毁坏得看不出原样的器物。
当Loti走到屋前,里面只是一片破坏殆尽的废墟。被从内到外洗劫一空,炉子倒在地上,还在闷烧着。满地都是扯碎的衣服和毁坏得看不出原样的器物。


   她在离父亲睡下的地方不远处找到了他的尸体。他是为了保护母亲而死的,而她此刻就躺在父亲身后。看来凶手把两人的尸体拖到了同一处。从地上的血迹来看,他们死前没有痛苦太久。两人的手指扣在一起,似乎还在留恋着彼此的触摸。
她在离父亲睡下的地方不远处找到了他的尸体。他是为了保护母亲而死的,而她此刻就躺在父亲身后。看来凶手把两人的尸体拖到了同一处。从地上的血迹来看,他们死前没有痛苦太久。两人的手指扣在一起,似乎还在留恋着彼此的触摸。


   玛迦还看到了弟弟。他在死前换掉了两个强盗的性命,然后与姐姐一起被困房间里,烧成了焦炭。
玛迦还看到了弟弟。他在死前换掉了两个强盗的性命,然后与姐姐一起被困房间里,烧成了焦炭。


   一地狼藉中唯一完好的事物,就是母亲的那幅画作。玛迦把它捡起来,捧在手中端详了一阵。
一地狼藉中唯一完好的事物,就是母亲的那幅画作。玛迦把它捡起来,捧在手中端详了一阵。


   闭上双眼,男人的声音遽然传来。
闭上双眼,男人的声音遽然传来。


   “追叫Loti的人。”
“追叫Loti的人。”


   女孩疯狂地跑向屋外,一次也没有回头。
女孩疯狂地跑向屋外,一次也没有回头。


   许久之后 ,Loti举办着自己的画展。
许久之后 ,Loti举办着自己的画展。


   最后的帷幕拉开之后。众人看着朦胧夜幕下的小屋,飘渺的男人、雅致的女人。观众们献给Loti的爱戴无人能及,因为只有她能够描绘一场精美的死亡。
最后的帷幕拉开之后。众人看着朦胧夜幕下的小屋,飘渺的男人、雅致的女人。观众们献给Loti的爱戴无人能及,因为只有她能够描绘一场精美的死亡。


   但Loti的耳中听不到任何掌声和欢呼。她感觉不到脚下的舞台,也感觉不到别人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一起鞠躬致谢。她的胸口被一股尖锐的疼痛绞住了。
但Loti的耳中听不到任何掌声和欢呼。她感觉不到脚下的舞台,也感觉不到别人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一起鞠躬致谢。她的胸口被一股尖锐的疼痛绞住了。


   Loti勉强抬起头向观众望去,
Loti勉强抬起头向观众望去,


   彭格列咖啡屋的台阶前,
彭格列咖啡屋的台阶前,


   每一张面孔,都变成一模一样 — — 喝茶的女人,冷笑的男人。
每一张面孔,都变成一模一样 — — 喝茶的女人,冷笑的男人。

於 2022年4月10日 (日) 15:58 的修訂

貓和老鼠

我聽到了,風雪飄落,樹林蕭瑟和裹挾着黑暗撲面的小屋鈴聲。

喝杯茶吧~掙扎着躲避着,過於寧靜的聲音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最先聽到的聲音是尖銳的金屬在石頭上刮過的動靜。我眼前一片昏花,仍然沉浸在朦朧的黑暗中,但意識深處卻已經認出了這聲音:這是刀刃划過潮濕的卵石。跟我的石匠在懸崖上做採石標記的銼響一模一樣。我一下子緊張得牙根發顫。我努力地想掙脫手腕上的繩子,同時腦海里的迷霧漸漸散去,唯一剩下的念頭越發地清晰起來: 我死定了。 已經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被追趕,在這場獵人的遊戲裡,我扮演着什麼? 優雅點孩子。

鈴聲和聽過的種種天差地別的鈴聲。

像刀子划過獵物的臉,顫慄的血在刀尖抖動落到雪地一樣清晰的鈴聲,鹿群四散,透過陰霾看到的眼睛,冷蔑着這場遊戲,無處躲藏的鈴聲,在四周作響。

無法躲避的燈光一點點匯集,掙扎着偏頭卻無法閉上雙眼,視線里,嚴冬的密林轉瞬即逝,碩大的劇場裡,台下是向虛無衍生的灰。

高台上,

女人把墊子磕的叮叮響,純白的茶杯和勺子一唱一和。

「先生,喝杯茶吧~」

柏林腐敗的城市裡,老鼠啃咬着早報,野貓從牆壁上跳下來。

早上,城市一角的戰爭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

骯髒廉價的工業用紙、柔軟的三角形和細小的錐形腳印,記錄了兩件事:

「今日,警衛軍在東歐的征服一路高歌。偉大元首認為這些勝利只是德意志複習的第一步!」

「帝國一位功勳卓越的教授慘死研究室。對此元首發表重要講話,要求徹查此事,並譴責秘密結社事件,認為這是對帝國的公開嘲諷。」

貓抓老鼠,老鼠呢?

====== 报纸被风吹起,像死人的皮肤,干枯、脆弱。 ========

我聽到了,風雪飄落,樹林蕭瑟和裹挾着黑暗撲面的小屋鈴聲。

喝杯茶吧~掙扎着躲避着,過於寧靜的聲音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最先聽到的聲音是尖銳的金屬在石頭上刮過的動靜。我眼前一片昏花,仍然沉浸在朦朧的黑暗中,但意識深處卻已經認出了這聲音:這是刀刃划過潮濕的卵石。跟我的石匠在懸崖上做採石標記的銼響一模一樣。我一下子緊張得牙根發顫。我努力地想掙脫手腕上的繩子,同時腦海里的迷霧漸漸散去,唯一剩下的念頭越發地清晰起來: 我死定了。 已經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被追趕,在這場獵人的遊戲裡,我扮演着什麼? 優雅點孩子。

鈴聲和聽過的種種天差地別的鈴聲。

像刀子划過獵物的臉,顫慄的血在刀尖抖動落到雪地一樣清晰的鈴聲,鹿群四散,透過陰霾看到的眼睛,冷蔑着這場遊戲,無處躲藏的鈴聲,在四周作響。

無法躲避的燈光一點點匯集,掙扎着偏頭卻無法閉上雙眼,視線里,嚴冬的密林轉瞬即逝,碩大的劇場裡,台下是向虛無衍生的灰。

高台上,

女人把墊子磕的叮叮響,純白的茶杯和勺子一唱一和。

「先生,喝杯茶吧~」

柏林腐敗的城市裡,老鼠啃咬着早報,野貓從牆壁上跳下來。

早上,城市一角的戰爭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

骯髒廉價的工業用紙、柔軟的三角形和細小的錐形腳印,記錄了兩件事:

「今日,警衛軍在東歐的征服一路高歌。偉大元首認為這些勝利只是德意志複習的第一步!」

「帝國一位功勳卓越的教授慘死研究室。對此元首發表重要講話,要求徹查此事,並譴責秘密結社事件,認為這是對帝國的公開嘲諷。」

貓抓老鼠,老鼠呢?

報紙被風吹起,像死人的皮膚,乾枯、脆弱。

灰夫人

象徵是一門藝術。教授這樣勸誡他年輕的學生。

「斯威夫特,在他發瘋之前把這門藝術發揮到當時的極致。你應該要知道這一點。「

」是的,然後他瘋了。」學生絲毫不吝嗇對斯威夫特的鄙夷「和他摯愛的愛爾蘭一起。」

看着桀驁不馴的青年。已經年過七旬的老人背着手望向窗外。倫敦塔周圍盤旋着烏鴉。

他踩了踩地板示意學生坐下。

」我沒有什麼可以教給你的了,我的孩子。「老人沒有回頭,和年輕人的對話總有一絲無趣,他們想要的太多,經歷卻少的可憐。

「您已經教的足夠多了。「換句話說,你沒用了。

「去找她吧,你知道我說的是誰。「教授低下頭,打理着自己的服裝,閉上眼睛等待着塔樓的宣判。那是一口古銅色的鐘,不久前的大火席捲整個倫敦的時候,所有人都聽到了像死亡般低沉的嗚咽,1666事件,上帝的怒火,倫敦大火。它有各種各樣的名稱和死在那灼燒和潔淨里如焦炭般的靈魂。

拿起黑色的大衣,年輕人微微致意。鐘聲和黑暗把他淹沒。

「 祝你好運,兒子。」

屍體總一去不返,但,這就是倫敦的規矩。

我最先聽到的聲音是尖銳的金屬在石頭上刮過的動靜。我眼前一片昏花,仍然沉浸在朦朧的黑暗中,但意識深處卻已經認出了這聲音:這是刀刃划過潮濕的卵石。跟我的石匠在懸崖上做採石標記的銼響一模一樣。我一下子緊張得牙根發顫。我努力地想掙脫手腕上的繩子,同時腦海里的迷霧漸漸散去,唯一剩下的念頭越發地清晰起來:

我死定了。

我前方傳來一聲悶哼,還有沉重的木頭嘎吱聲。

「好啊,你們都醒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容淡定。「我正打算泡茶。」

我轉向她,感覺自己半邊臉又腫又疼,嘴角繃在一起。我試着活動了一下腫脹得下巴,嘴裡卻湧上一股銅鏽味。我應該感謝老天自己還能呼吸。空氣中全是化學物質的氣味,仿佛一個深呼吸就能燒焦你的鼻毛。

「你們誰能告訴我,那場煙火是什麼人的傑作?」女人繼續說道。背對着我們,她把一隻玻璃壺放到化工噴燈近乎無形的火焰上,隱約傳來了液體晃蕩的水聲。

「是我們幹的,小扒手騙子。」我所謂的幫手,安塞爾咕噥道。

我身邊的廢物們最大的本事就是把「糟糕」變成「完蛋」。

「男爵的兒女說話都挺有一套的。真不愧是書生皮囊下的火柴愛好者。」

女人轉過來面對我們:照亮她體形的原來不是檯燈,而是她身體裡發出的躁動光芒。「你會老老實實交代的,因為你的死活就靠這個了。」

「我沒什麼要說的。」他哼哼地說。

她欠了一下身,地上又發出了金屬刮擦的聲音。她在考慮先拿誰來開刀。但這種聲音我卻不知道是哪來的,直到她朝着安塞爾走過去時我才搞明白。整個房間都是她身體的一部分,怪物,腦袋裡只剩下這個詞彙。

「安塞爾先生,不要侮辱了我的好意。有些人偏要,他們已經死了。」

「你覺得你這能嚇到我?」

女人站到了這個蠢貨面前。我聽到壺裡的水開始翻滾。只一眨眼,一道銀芒夾着藍光閃過。捆住安塞爾雙手的繩子掉在了地上。

愚蠢的獵物發出一串沙啞的大笑。「沒砍着啊,親愛的。」但我們的獵人看起來是在耐心地等待着。安塞爾往前湊了幾寸,又青又紫的臉上抹出一個狂妄的傻笑。

「來舔我的——」

女人轉了一圈。這一次,她腿上鋒利的刀刃結結實實地掃過了安塞爾的脖子。

頭顱滾到我眼前,玻璃壺發出歡快的哨聲。安塞爾這個大嘴巴。現在可好,雖然他仍然大張着嘴,但好歹安靜了。

我不停地安慰自己安塞爾已經死了,但他的一對眼珠子仍然驚恐地死盯住我。恐懼從我的頭頂直達尾椎,幾乎要把我的腸子都拱出來,但我最終說服了自己——反正最後都會淌到上的。

「現在,男爵的兒子,或者被稱之為強盜約翰的傢伙,我們可以一起喝杯茶,你來跟我講講我想聽的東西。」她不緊不慢地說。「孩子,應該慶幸你腐朽的家族只需要消失一人。」

女人在桌邊坐下微笑。她往陶瓷茶杯里倒進沸水,飄起一縷蒸汽。她看向我,神情倨傲,同時滿是遺憾,仿佛我是一個算數遲鈍的小學生。

我逃不開她的那種笑容。要人性命,看透一切——把我嚇慘了。我不該來找她,我應該聽父親的。

倫敦的心臟,在看到她之後,才明白妄圖談條件的我,瘋癲,並不遜於老作家。

「茶?」我幾乎是哭着說出這個詞。

「哎,孩子,喝茶的時間總是有的。」她說。

爐子

1

有腳步聲逼近。

——四足的,流着涎液的,Loti在黑暗的管道里摸索着,一邊集中精力判斷跟上來的是什麼。

這是離開家的第三天,危機四伏的黑暗,卻比白天生出更多的安全感,被夜幕包裹着的一切都被進行了不可視化處理,聲音和光亮散發着誘人的危險——畢竟它們曾經關聯着食物啊,溫暖啊。但恐懼讓Loti更清醒,腎上腺素的刺激下,Loti的大腦飛速的運轉着。

——是狼嗎?還是說最近新聞里出現的不明獸類?

打是打不過的... ...跑的掉嗎?

Loti不敢再向前移動,腳步聲與水滴聲在慢慢靠近,仿佛鐘表節奏的敲響,腳步聲有些亂,但每一步都好像踩在Loti的心上。

隨着那東西逐漸靠近,空氣中夾雜着濃重的血腥味,管道牆壁上微弱的綠光照亮了地上的液體,黑夜裡只能看到黏糊糊的黑色,Loti的心臟幾乎要跳出來。

「是血嘛?那是血嘛?是誰的血?」

腦海里反覆的問着,而驚恐使他不能發聲,那東西將它的身子向下探去看向瑟縮在管道里的Loti。

一隻血紅色的眼睛。整個管道口只塞得下它一隻眼睛。

隨着一聲沉悶的巨響,它突然倒下了,Loti這回過神,看着這個怪物吃力的呼吸着——是一隻變異的巨型老鼠。

「它受傷了,好大的傷口,是什麼東西...」

Loti正想着,巨鼠突然開始劇烈的掙扎。

噁心的血液直接甩到Loti臉上,Loti有些發愣。即便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這種情況。

相似的情形還曾發生在各種生物身上,變異後的他們攻擊性極強,對一切生物與死物無差別撕扯,最後死於相互的殘殺——這也是變異生物在這些年來一直未能増數的原因。

等到那狂暴的身軀逐漸安靜下來,Loti小心翼翼地向巨鼠靠過去,她摸到溫暖的皮毛正在逐漸變冷,但比起冰冷的管壁,老鼠的屍體還在將心臟最後泵出的溫柔傳遞給Loti,這個夜晚像從前無數個夜晚一樣寒冷,但屍體是暖的。

2

狹小的屋子裡,暖陽能從左側的窗戶溜進來。Loti喜歡在沒有工作的下午,和這空間的一切安靜對話。書架上趴着的貓咪,總會把家裡的餅乾翻出來,乖巧的推到Loti手邊,撒嬌的要人喂。Loti笑着從床上翻身起來,毯子邊是媽媽編的項鍊,她伸出手,想抱住那隻側着腦袋咪咪叫的白貓。

但,她猛地睜開眼。手上是黑色的血液,沾着胃酸和腸液的腐臭血液,凝成塊狀在Loti指尖翻滾,老鼠的死相和夢裡的貓咪混在一起,讓人分不清那一邊才是真實。夢醒的時候她總會抱着自己一個人哭泣,那一切,和過去的溫暖一起消失了。

Loti將兜里的匕首翻出來,剖開巨鼠的肚子。

屍體的臭味將Loti熏的流眼淚,淚眼朦朧里她終於找到那個東西,水滴狀,橙色的溫暖的,像壁爐火光。Loti小心翼翼地從變異巨鼠的胃裡將那個「水滴」取出來。

「Mariya,fabimyu」低頭念着什麼。

在她記憶里的語言裡是這樣念的。按照現代人的翻譯,可以稱之為,爐火長存,世間永暗。

她將那顆被稱為爐子的水滴照着太陽,陽光透不過那團橙色的溫暖,這讓Loti又想到夢裡的壁爐和燭光,那些往事,虛幻的仿佛是別人的人生一樣。

Loti的記憶中還有壁爐的存在,而實際上向人們提起壁爐,並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即便Loti一再的形容描述,人們所能想到的也只是家中供暖的管道。

「... ... 可以理解為管道裡面填上碳或者是木柴!」

聽者都會笑起來,說Loti傻,煤炭以及木柴燒過皆是有灰燼的,那家裡乾淨的地板豈不難逃一劫?

「那東西連工廠都不用。」

人們這樣嘲笑Loti。

人不曾涉及的角落裡,藏着這個城市最絢爛的驕傲,也是這裡最黑暗骯髒的工廠。你很難相信,那些官宦們以之為尊的琉璃盞是在這裡生產,腥臭漫天,隔離帶遊蕩着殘缺的屍體和那些縫合起來的詭異生物。連入口都是惡犬叼食着腐屍,蟲蠅為沉悶天空作注。聰明人都明白的道理,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有些秘密正如同所看到的琉璃盞,閃耀的是心臟還是珠寶,亦或者鑲嵌着機械工藝的肉塊,只要它足夠昂貴,能變成鈔票,其它的並不重要。包括提供原料的Loti也無關緊要,徹頭徹尾的幽靈罷了。她曾看過妓女和騙子為了遠離這片工廠,在眾目睽睽之下交合撕咬,也目睹過,市長的部隊浩浩蕩蕩駛入這裡,碾壓着活生生的血肉,拽緊那還滴着膿血的工藝品,指揮軍隊掃射着蜂擁而至的賤民在道路上狂奔。

之後的Loti不再去尋求人們的認同了,遊蕩在街頭巷尾,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他去過工廠。爐子是存在的。

灰燼若不屬於這裡,那麼人間是詩文中描述的天堂?那又如何處處充斥着死屍的臭味?還裹挾着春日的花香?

「爐子。」

Loti在心裡小聲的念着。 沒有體內的「爐子」,這些生物便不會狂暴。

爐子究竟是什麼?Loti握着方才死去的變異…變異貓咪。是貓嗎,在她模糊的記憶里,不應該是長牙外露的嚙齒類動物嗎,她殺死了什麼,或者說那是什麼。她記得她夢見過她的貓咪,但是,她能確定她沒殘害過那隻動物嗎。

唯一能讓她安心的只有,屍體內的爐子水滴,還殘留着不可觸及的寒冷和血肉的溫度。

3

關於狂暴生物體內爐子的概念,Loti也不記得是從何得知的。

她似乎活了太久,久到忘記自己為什麼要收集爐子。

收集了多久?也許是幾十年?或者是幾百年?

可無論是活了多久,敏感的神經仍然會在危險降臨時狠狠地槌擊他,讓他動彈不得,讓他無法戰鬥,甚至在目睹了無數慘烈的死傷後,Loti依然會害怕血液與死屍。

但爐子是必須收回的。

她不得不一再顫抖着手去剖開屍體,去摸索,然後觸碰到那個溫暖的橙色水滴。

——仿佛是煤灰里的一星明火。

然後這些爐子,要全部放進工廠的大熔爐。

那個熔爐年久失修,但Loti似乎隱約知道,發條和齒輪終究會轉起來,推動滾滾的歷史長流前進,靠的就是些溫暖的仿佛赤忱的狂暴的橙色的水滴。

為了什麼?他不知道。

女人被撕咬分食的畫面湧入Loti可憐的腦袋裡,她的身體一點點腐爛。狩獵之夜,或者被稱為收穫之夜的時候,她已經死掉了。被那頭她創造出來的夢魘,她的貓咪,殺死她的狼啊。

我只是一尊可有可無的容器。

Loti忽然想起來了。

他剛活了三天而已。

他想起自己本身也只是原料而已。

是柴火,是煤炭。

是橙色溫暖的爐子造出的,是下一個Loti溫暖的夢。

拉爾瑪亞人認為我們身處的世界,其實是造物的殘渣。

完美歸於天堂,灰燼交由地獄,殘次品變成了我們的世界。

而他們的鄰居瑪亞拉爾部族則認為 在這個大爐子裡 萬物歸一。等火熄滅的那一天,一切都重回於沉寂。 ——《以西結書 地獄卷》

這是我在那間房子裡找到的最後的殘卷,主人久久未歸,大概迷失在某一個暗無天日的夢境中了。我應該去找她的。

M

在威尼斯古老而齷齪的旅館裡,根本找不到墨水。在這種地方要墨水幹什麼呢?用它給旅客們記那些敲竹槓的賬目嗎?不過,當Loti住在旅館裡的時候,在一個錫制的墨水瓶里還剩下了一點墨水。他開始用這點墨水寫一篇故事。但是這篇故事眼看着一會兒比一會兒白下去,因為loti已經往墨水裡摻了幾次水。不過仍舊沒能寫完,於是這篇故事的歡樂的結尾就留在墨水瓶底里了。他愛上了威尼斯,把它叫作「凋零的芙蓉」。在海上,低低的秋雲飄動着。運河裡的污水汨汨地流着。冷風掠過十字街頭。但當太陽衝破烏雲的時候,牆垣的綠霉下邊便露出薔薇色的大理石來,於是南外便呈現出城市的景色,跟昔日威尼斯大畫家卡納列托的畫一樣。不錯,這座城雖然有點憂鬱淒涼卻仍然非常美麗。但Loti為了要遊歷其他城市,已經到了和它告別的時候了。所以當Loti派旅館的茶房去買到維羅納去的夜行驛車票的時候,並沒感到特殊的惋惜。

旅途上總會遇到一些意料不到的事。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狡黠的女性的流盼在睫毛下一閃,什麼時候在遠方會露出陌生城市的塔尖,在天際會出現重載船舶的桅杆,或當你看到狂吼在阿爾卑斯諾峰上的大雷雨時,會有什麼樣的詩句在腦中湧現。茶房買來了驛車票,Loti抓住了他的衣領,客客氣氣地把他拉到走廊上去。就在那裡,開玩笑地拍了一下他的脖子,於是他順着搖晃的樓梯,兩級並着一級地飛跑下去,一面放開嗓子唱了起來。驛車走出威尼斯時,天空開始點點滴滴地落起雨來。夜已降臨在這泥濘的平野上。車夫說一定是撒旦想出來的主意,讓從威尼斯到維羅納去的驛車在夜間出發。乘客們誰也沒有搭腔,車夫沉默一會兒,生氣地啐了一口,然後警告乘客們說,白鐵燈里那段蠟頭點完了再沒有了。乘客們沒理會。於是車夫開始對他的乘客們是否有健全的判斷力懷疑起來,他添上一句說,維羅納是個偏僻的地方,正派人在那裡沒有事情好作。乘客們知道這是胡說八道,但是誰也不願去反駁他。

乘客一共只有三個人:Loti、一個上了年紀的陰沉沉的神父和一位披着深色斗篷的太太。Loti忽而覺得這位太太很年輕,忽而又覺得她上了午紀,一會兒覺得她很漂亮,一會兒又覺得她很難看。這都是車燈里的燭頭在作祟。它隨心所欲,每次把這位太太照出來的樣子都不同。

「把蠟頭吹熄好不好?」Loti問道。「現在用不着。等到需要的時候沒有可點的了。」

「意大利人永遠不會有這種想法!」神父提高聲音說。

「為什麼呢?」

「意大利人就是沒有先見之明。他們總是在事情已經無可挽救的時候,才恍然大悟,大喊大叫起來。」

「看來,」Loti說,「大法師,您一定不屬於這個淺薄輕佻的民族了。」

「我是奧地利人!」神父怒沖沖地回答說。

談話中斷了。Loti吹熄了蠟燭。沉默了片刻之後,那位太太說:「在意大利的這一帶,夜間行路最好不點燈。」

「車輪聲人家也會聽見的。」神父反駁說,並且又大為不滿地添上一句:「太太們旅行理應帶一個親戚,路上照應照應。」

「照應我的人,」太太回答說,並且調皮地笑了起來,「就坐在我的身邊。」她指的是Loti。為此,他摘下帽子,向這位女伴致謝。蠟頭剛一熄掉,各種聲音和氣味就都強烈起來,好象因為對手的消失而感到高興似的。馬蹄聲、車輪在沙礫上滾動的沙沙聲、彈簧的嘎吱聲和雨點敲打車篷的聲音,更加響得厲害了。從車窗里襲進來的潮濕的野草和沼澤的氣味也更加濃重了。

「真奇怪!」Loti說,「我以為意大利會吸到橙樹林的氣息,但聞到的都是我們北國的氣味。」

「這馬上就不同了,」太太說。「我們正在爬一個小丘。上面的空要暖和些。」

幾匹馬步子放慢了。驛車真的在上一個不大陡的小山岡。但夜色井未因此而變得亮些。相反的,道路兩旁都是老榆樹連綿不斷。在茂密的樹枝下,是一片悄然的幽暗,讓人勉強能聽見它與樹葉和雨點的低語聲。

驛車停着。外面傳來一陣說話的聲音。Loti仔細聽聽,是車夫和幾個中途攔住驛車的女人在講價錢。這幾個女人的聲音是那樣柔媚、那樣清脆,因而這場悅耳的討價還價,極象往日歌劇中的宣敘調。車夫因為她們出的價錢太低,不同意把他們搭到一個看來是非常小的市鎮去。女人們爭先恐後地說,錢是她們三個人湊起來的,多一個子兒都沒有了。

「好啦,好啦!」Loti對車夫說。「要那麼多錢簡直是蠻不講理,我給添足就是了。您若是不再侮辱客人,不再胡說八道,我還給你加一點。」

「美人兒,」車夫對女人們說,「上來吧。謝謝聖母,你們碰上了這麼一位揮金如土的外國王子。他只怕因為你們耽誤了馬車趕路。你們和去年的陳通心粉一樣,對他什麼用也沒有。」

「坐到我旁邊來,姑娘們,」那位太太說。「這樣我們好暖和點兒。」姑娘們一面小聲說着話,一面把東西遞上來,然後爬進車子,打過招呼,羞羞答答地向Loti道了謝,就坐下來不響了。雖然很暗,Loti仍然不大清楚地看到了姑娘們戴的廉價耳環上鑲的玻璃。

驛車開動了。沙礫又在車輪下響了起來。姑娘們開始低聲私語。

「 她們想要知道,」那位太太說,Loti猜想她准在黑暗中竊笑,「您是什麼人。您真是外國王子呢?還是一位普通的遊客?」

「我是一個預言家,」Loti不假思索地說。「我能預卜未來,能在黑暗中洞察一切。但我不是江湖術士。不過也許可以說,我是那個曾經產生過哈姆雷特的國度里的一個特別的、可憐的王子。」

「那在這樣黑暗中,您能看見什麼呢?」一個姑娘詫異地間道。

「有些女人,賦有真正驚人的美。這些女人差不多總是性情孤僻的人。她們孤獨地忍受着會焚毀她們自身的熱情。您就是這樣的人。這種女人的命運往往是與眾不同的。或者是極其悲慘,或者是無限幸福。」

「那末您碰見過這樣的女人嗎?」那位太太問。

「就在眼前,」Loti回答說,「我的話不僅僅是對姑娘們說的,同時也是對您說的,夫人。」

「我想您這樣說並不是為了消磨這漫漫的長夜吧,」那位太太用顫抖的聲音說。「要是這樣,對這個美麗的姑娘未免太殘酷了。對我也是—樣,」她低聲添上一句。

「我從來還沒有象現在這樣嚴肅,夫人。」

「那到底怎樣呢?」另一個姑娘問。「我會不會幸福呢?」

「您想向生活要的東西太多,雖然您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姑娘。所以您很難幸福。不過在您一生里,您會碰見一個配得上您那期求極高的心靈的人。您的意中人當然是一個傑出的人物。說不定是一個畫家,詩人,一個為意大利爭取自由的戰士……也說不定是一個普通的牧人或者一名水手,但是都具有偉大的靈魂。這總歸是一樣的。」

「先生,」她靦腆地說,「我看不見您,所以我才不怕羞,想問問您。如果有這麼一個人,他已經占有了我的心,那我得怎麼辦呢?我總共只見過他幾次,連他現在在哪兒我都不知道。」

「找他去!」Loti提高聲音說。「一定要找到他,他一定會愛您的。」

「瑪麗亞!」女伴高興地說。「不是維羅納那個年輕畫家嗎……」

「住嘴!」名叫瑪麗亞的少女氣惱地叫道。

「維羅納不是一座很難找到一個人的大城市。」那位太太說,「記住我的名字。我叫葉琳娜。我就住在維羅納。每一個維羅納人都可以指給您我住的地方。瑪麗亞,您到維羅納來吧。可以住在我家裡,直到我們這位可親的旅伴所預言的那個幸遇實現。」

瑪麗亞在黑暗中模到了葉琳娜的手,把它緊貼在自己發燙的臉頰上。大家都沉默着。Loti注意到那高懸的星星消失了。它已經墮到大地那邊去了。就是說,已經是後半夜了。  

姑娘們又唧唧噥噥小聲地談着什麼。談話時時被笑聲打斷。最後瑪麗亞說:「先生,現在我們想知道您是誰。我們在黑夜裡可看不見人。」

「我是一個流浪詩人,」Loti回答說。「我唯一的工作,就是給人們製造一些微末的禮物,作一些輕浮的只要能使我那些親近的人歡樂的事情。」

「比方說哪些事情呢?」葉琳娜·瑰喬莉問。

「跟您說什麼好呢?去年夏天我在日德蘭半島,住在一個熟悉的林務員的家裡。有一次我在林中散步,走到一塊林間草地上,那裡有很多菌子。當天我又到這塊草地上去了一趟,在每支菌子下面放了一件禮物,有的是銀紙包的糖果,有的是棗子,有的是蠟制的小花束,有的是頂針和緞帶。第二天早晨,我帶着林務員的小女孩子到這個樹林裡去。那時她七歲。她在每一支菌子下找到了這些意外的小玩意兒。只有棗子不見了。大概是給烏鴉愉去了。您要是能看見就好了,她的眼睛裡閃着該是多大的喜悅啊!我跟她說,這些東西都是地下的精靈藏在這裡的。」

「您欺騙了天真的孩子!」神父憤懣地說。「這是一個大罪!」

「不,這並不是欺騙。她會終生不忘這件事。我敢說,她的心,不會象沒體驗過這個奇妙的事情的人那樣容易變得冷酷無情。而且,大法師,我還得向您聲明一下,我不習慣聽那些我不要聽的教訓。」

驛車停下了。姑娘們好象着了魔似地一動不動坐着。葉琳娜低下頭,一聲不響。「喂,漂亮的妞兒們!」車夫喊道。「醒醒吧,到了!」姑娘們又低聲說了些什麼,然後站了起來。

在黑暗中,有兩隻有力的,纖細的手出其不意地抱住了Loti的脖子,兩片火熱的嘴唇觸到了Loti的嘴唇。「謝謝您!」火熱的雙唇悄聲地說,Loti聽出來這是瑪麗亞的聲音。另外一個女伴向他道了謝,並且悄悄地,溫柔地吻了他,頭髮輕輕地拂得他的臉痒痒的,安娜則用力地、出聲地吻了他。姑娘們跳下車去。

驛車在鋪平的路上向前駛去。Loti望了望窗外。除了那微微發綠的天空中的黑黝黝的樹梢外,什麼也看不見。開始破曉了。維羅納富麗堂皇的建築使Loti吃驚了。這些建築物的莊嚴的外表,在互相爭妍媲美。結構和諧的建築應該促使人的精神平靜。但是Loti的靈魂卻沒有平靜。

黃昏時候,Loti在葉琳娜的古老的家宅前拉着門鈴。這幢房子坐落在一條通向要塞的很窄的小街上。給他開門的是葉琳自己。一件綠天鵝絨的衣裳緊緊地裹着她窈窕的腰身她把兩隻手都伸給了Loti,用冷冰冰的手指緊緊地握住了他寬大的手掌,倒退着把他引到小客廳去。

「我是這樣想念您,」她坦率地說,自疚地笑了一笑。「沒有您我覺得空虛。」

Loti的面色發白了。整天他都懷着模糊的不安想着她。他知道他會瘋狂地愛上一個女人說的每一句話,落下來的每一根睫毛,她衣服上的每一粒微塵。他明白這一點。他想,假如他讓這樣的愛情燃燒起來,他的心是容納不下的。這愛情會給他帶來多少痛苦和喜悅,眼淚和歡笑,以至他會無力忍受它的一切變幻和意外。而誰知道,或許由於這種愛情,他無數華麗的故事會黯然失色,一去不返了。到那個時候,他的生命又有什麼價值呢?總歸一樣,他的愛情歸根到底還是埋藏在心底。這樣的情況他已經有多少次了。

「只有在想象中,」他對自己肯定說,「愛情才能永世不滅,才能永遠環繞着燦爛奪目的詩的光輪。看來,我幻想中的愛情比現實中所體驗的要美得多。」所以他到葉琳娜這兒來懷着這樣的堅定決心:看過她就走,日後永不再見。他不能把一切直截了當地向她說明。因為他們中間還沒有什麼關係。他們昨晚才在驛車上相遇,而且彼此什麼也沒有談過。

Loti站在客廳門口環顧了一下。屋角上大燭台照耀着的狄安娜的大理石頭像,慘然發白,好象看到自己的美貌而驚惶得面無人色似的。「這是誰雕成這個狄安娜使您的美貌永駐?」Loti問。

「喀諾華。」葉琳娜回答說,垂下了眼睛。她好象猜着了他靈魂中所發生的一切。

「我是來告別的,」Loti聲音低沉地說,「我馬上就要離開維羅納了。」

「我認出您是誰來了,」葉琳娜着他的眼睛說。「您是Loti,那位著名的作家,不過看來,您在自己的生活中,卻懼怕童話。連一段過眼煙雲的愛情您都沒有力量和勇氣來承受。」

「這是我的沉重的十字架,」loti承認說。

「那麼怎麼好呢,我的可愛的流浪詩人,」她痛苦地說道,把一隻手放到Loti的肩上,「走吧!解脫自己吧!讓您的眼睛永遠微笑着。不要想我。」她倒在沙發上,雙手捂住臉。大燭台上的蠟燭飛迸着火花。

Loti看見在葉琳娜的纖指間,滲出一顆晶瑩的淚珠,落在天鵝絨的衣裳上,緩緩地滾下去了。她沒睜開眼睛,伸出雙手,緊緊地抱住他的頭,俯下身去,吻了他的嘴唇。第二顆熱淚落到了他瞼上。他聞到淚水的鹹味。

「去吧!」她悄聲地說。「願神饒恕您的一切。」

他站起身,拿起帽子,匆匆地走了出去。全維羅納響起了晚禱的鐘聲。以後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面,但是終生互相懷念着。

也許正因為這個緣故,Loti在臨終前不久,曾經對一位年輕作家說:「我為我的故事,付出了一筆巨大的、甚至可以說是無法估計的代價。為了故事,我放棄了自己的幸福,並且白白放過了這種時機,那時無論想象是怎樣有力和燦爛,也該讓位給現實。

「我的朋友,要善於為人們的幸福和自己的幸福去想象,而不是為了悲哀。」

下一位

在死一般寂靜的夜裡,Loti漫無目的的閒逛。因爭吵而煩躁的心臟,在街道上清晰、有力。

突然,她聽見了鈴聲,濃霧瀰漫,隱約看到的是橙黃的燈光和一座小丘。

用手指分辨着鐫刻的圖案—— 一個女人的面龐。

這是一座墳墓,嚴格來講是一座古墳。

她感到脖子後面竄上一股寒意,忍不住向後望去,Loti意識到自己黑暗裡潛藏是什麼東西——在母親的畫作里,她曾一次次地直面他們殘忍的形象。但那寒酸的色彩讓她感覺不到一絲恐怖,尤其是此刻她才真正明白恐怖二字的含義。女人依靠着古墳前飽受侵蝕的石碑,而永遠忠誠的男人身處濃霧則掩在她的身側。

「我聽到了,心跳。」男人銳利閃耀的視線透過霧靄,「她是我的。」

「未必,」女人的聲音像冰錐一樣一點點刻在Loti顫抖的臟器里。「孩子,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想先知道你們的名字。」Loti哆哆嗦嗦的說出這些都不受自己控制的話語。

「我們有很多名字。你無需知道。但就像你母親告訴你的那樣,我們是被遺忘的存在。」

「她在玩一個無趣的遊戲。」男人說,「和我們玩新的。逃!追!死!」

「她並非在玩耍,先生。無非驚懼使她失卻了名字。已到唇邊,不敢出口。不必心憂,親愛的,我已尋得你的名字。正如你已知道我們的稱謂,Loti。」

「對……對不起,」Loti一直在結巴,「今晚不太合適——」

男人懶懶地咧開嘴,舌頭趟過唇邊,喉嚨里滾動着格格的怪笑。

「追捕的良辰,每夜合適!」男人大笑。

「每日亦然。」女人淡淡地說,「天光更利箭矢。」

「今晚連月亮都沒有!」Loti放開喉嚨,哭天搶地。這是父親教她的——動作再誇張一點,藝術需要與死亡相稱的張力。

「我們看見,」女人望着Loti笑道「圓月常在。」

「也沒有星星!」Loti沒有放棄,不過這回她打算收斂一些,同時放低了音量:「夜空本該熒熒燦燦,仿佛碎鑽滿天。但我又有何資格,在你們現身時苛求眼前儘是美景呢?」

男人咆哮着說:「叫Loti的人,玩起了新把戲——『拖時間』。」

男人停住躁動不安的身子,支起了腦袋。他偏過頭,側對着瑪迦,說道:「我們玩『先追後殺』!如何,叫Loti的人?」

「我們來問。」女人說,「Loti!你願受和他共舞,或與我同歌?」

Loti全身發起抖來。她驚慌地轉動眼珠,不願放過這最後一瞥中所看到的任何一處細節。作為安息的地方,這裡也不算太糟。草木蔥蘢,夜風靜謐,濃霧後安逸飄渺的燈光里聽得見清脆的銅鈴。

「我願嘗試和夫人一起,」她低聲回答,一邊看着天空似有非有的紅月。「正像幼年時,我想象自己一路攀爬,直到坐上最高處的細枝。唯獨這次,我可能永不會停。這是否——就是隨你而去的感覺?」

「雖是好的想法,但不確切。無需驚怖,孩子,我們只是取樂而已。今夜是你前來,而非我們尋到了你。」女人說。

「叫Loti的人,不能追了。」男人的話音裡帶着一絲失落。「但附近還有別的!」

「至此,我們心悅你的演出。我們將禱護你的技藝,直到重逢那日。」

男人仿佛一條霧氣纏身的灰蛇,掠過了Loti身旁。而女人也隱沒在樹林中。

Loti回頭,街道空無一物,夜還是那般死寂。

她驚慌地逃走了。

當Loti走到屋前,裡面只是一片破壞殆盡的廢墟。被從內到外洗劫一空,爐子倒在地上,還在悶燒着。滿地都是扯碎的衣服和毀壞得看不出原樣的器物。

她在離父親睡下的地方不遠處找到了他的屍體。他是為了保護母親而死的,而她此刻就躺在父親身後。看來兇手把兩人的屍體拖到了同一處。從地上的血跡來看,他們死前沒有痛苦太久。兩人的手指扣在一起,似乎還在留戀着彼此的觸摸。

瑪迦還看到了弟弟。他在死前換掉了兩個強盜的性命,然後與姐姐一起被困房間裡,燒成了焦炭。

一地狼藉中唯一完好的事物,就是母親的那幅畫作。瑪迦把它撿起來,捧在手中端詳了一陣。

閉上雙眼,男人的聲音遽然傳來。

「追叫Loti的人。」

女孩瘋狂地跑向屋外,一次也沒有回頭。

許久之後 ,Loti舉辦着自己的畫展。

最後的帷幕拉開之後。眾人看着朦朧夜幕下的小屋,飄渺的男人、雅致的女人。觀眾們獻給Loti的愛戴無人能及,因為只有她能夠描繪一場精美的死亡。

但Loti的耳中聽不到任何掌聲和歡呼。她感覺不到腳下的舞台,也感覺不到別人跑過來挽住她的胳膊一起鞠躬致謝。她的胸口被一股尖銳的疼痛絞住了。

Loti勉強抬起頭向觀眾望去,

彭格列咖啡屋的台階前,

每一張面孔,都變成一模一樣 — — 喝茶的女人,冷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