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杯茶吧:修订间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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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间小路上,一个被 帽遮盖 面容的 男士靠 着路 标打盹 。<br />
  在威尼斯古老而龌龊的旅馆里,根本找不到墨水。在这种地方要墨水干什么呢?用它给旅客们记那些敲竹杠的账目吗?不过,当loti住在旅馆里的时候,在一个锡制的墨水瓶里还剩下了一点墨水。他开始用这点墨水写一篇故事。但是这篇故事眼看着一会儿比一会儿白下去,因为loti已经往墨水里掺了几次水。不过仍旧没能写完,于是这篇故事的欢乐的结尾就留在墨水瓶底里了。他爱上了威尼斯,把它叫作“凋零的芙蓉”。在海上,低低的秋云飘动着。运河里的污水汨汨地流着。冷风掠过十字街头。但当太阳冲破乌云的时候,墙垣的绿霉下边便露出蔷薇色的大理石来,于是南外便呈现出城市的景色,跟昔日威尼斯大画家卡纳列托的画一样。不错,这座城虽然有点忧郁凄凉却仍然非常美丽。但loti为了要游历其他城市,已经到了和它告别的时候了。所以当loti派旅馆的茶房去买到维罗纳去的夜行驿车票的时候,并没感到特殊的惋惜。
 
旅途上总会遇到一些意料不到的事。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狡黠的女性的流盼在睫毛下一闪,什么时候在远方会露出陌生城市的塔尖,在天际会出现重载船舶的桅杆,或当你看到狂吼在阿尔卑斯诺峰上的大雷雨时,会有什么样的诗句在脑中涌现。茶房买来了驿车票,loti抓住了他的衣领,客客气气地把他拉到走廊上去。就在那里,开玩笑地拍了一下他的脖子,于是他顺着摇晃的楼梯,两级并着一级地飞跑下去,一面放开嗓子唱了起来。驿车走出威尼斯时,天空开始点点滴滴地落起雨来。夜已降临在这泥泞的平野上。车夫说一定是撒旦想出来的主意,让从威尼斯到维罗纳去的驿车在夜 出发。乘客们谁也没有搭腔,车夫沉默一会儿,生气地啐了一口,然后警告乘客们说,白铁灯里那段蜡头点完了再没有了。乘客们没理会。于是车夫开始对他的乘客们是否有健全的判断力怀疑起来,他添上一句说,维罗纳是个偏僻的地方,正派人在那里没有事情好作。乘客们知道这是胡说八道,但是谁也不愿去反驳他。
 
乘客一共只有三个人:loti、一个上了年纪的阴沉沉的神父和一位披着深色斗篷的太太。loti忽而觉得这位太太很年轻,忽而又觉得她上了午纪,一会儿觉得她很漂亮,一会儿又觉得她很难看。这都是车灯里的烛头在作祟。它随心所欲,每次把这位太太照出来的样子都不同。
 
“把蜡头吹熄好不好?”loti问道。“现在用不着。等到需要的时候没有可点的了。”
 
“意大利人永远不会有这种想法!”神父提高声音说。
 
“为什么呢?”
 
“意大利人就是没有先见之明。他们总是在事情已经无可挽救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大喊大叫起来。”
 
“看来,”loti说,“大法师,您一定不属于这个浅薄轻佻的民族了。”
 
“我是奥地利人,”神父怒冲冲地回答说。
 
谈话中断了。loti吹熄了蜡烛。沉默了片刻之后,那位太太说:“在意大利的这一带,夜间行路最好不点灯。”
 
“车轮声人家也会听见的。”神父反驳说,并且又大为不满地添上一句:“太太们旅行理应带一个亲戚,路上照应照应。”
 
“照应我的人,”太太回答说,并且调皮地笑了起来,“就坐在我的身边。”她指的是loti。为此,他摘下帽子,向这位女伴致谢。蜡头刚一熄掉,各种声音和气味就都强烈起来,好象因为对手的消失而感到高兴似的。马蹄声、车轮在沙砾上滚动的沙沙声、弹簧的嘎吱声和雨点敲打车篷的声音,更加响得厉害了。从车窗里袭进来的潮湿的野草和沼泽的气味也更加浓重了。
 
“真奇怪!”loti说。“我以为意大利会吸到橙树林的气息,但闻到的都是我们北国的气味。”
 
“这马上就不同了,”太太说。“我们正在爬一个小丘。上面的空要暖和些。”
 
几匹马步子放慢了。驿车真的在上一个不大陡的 山冈。但夜色井未因此而变得亮些。相反的,道 两旁都是老榆树连绵不断。在茂密的树枝下,是一片悄然的幽暗,让人勉强能听见它与树叶和雨点的低语声。
 
驿车停着。外面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loti仔细听听。是车夫和几个中途拦住驿车的女人在讲价钱。这几个女人的声音是那样柔媚、那样清脆,因而这场悦耳的讨价还价,极象往日歌剧中的宣叙调。车夫因为她们出的价钱太低,不同意把他们搭到一个看来是非常小的市镇去。女人们争先恐后地说,钱是她们三个人凑起来的,多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好啦,好啦!”loti对车夫说。“要那么多钱简直是蛮不讲理,我给添足就是了。您若是不再侮辱客人,不再胡说八道,我还给你加一点。”
 
“美人儿,”车夫对女人们说,“ 来吧。谢谢圣母 你们碰上了这么一位挥金如土的外国王子。他只怕因为你们耽误了马车赶路。你们和去年的陈通心粉一样,对他什么用也没有。”
 
“坐到我旁边来,姑娘们,”那位太太说。“这样我们好暖和点儿。”姑娘们一面小声说着话,一面把东西递上来,然后爬进车子,打过招呼,羞羞答答地向loti道了谢,就坐下来不响了。虽然很暗,loti仍然不大清楚地看到了姑娘们戴的廉价耳环上镶的玻璃。
 
驿车开动了。沙砾又在车轮下响了起来。姑娘们开始低声私语。
 
“ 她们想要知道,”那位太太说,loti猜想她准在黑暗中窃笑,“您是什么人。您真是外国王子呢?还是一位普通的游客?”
 
“我是一个预言家,”loti不假思索地说。“我能预卜未来,能在黑暗中洞察一切。但我不是江湖术士。不过也许可以说,我是那个曾经产生过哈姆雷特的国度里的一个特别的、可怜的王子。”
 
“那在这样黑暗中,您能看见什么呢?”一个姑娘诧异地间道。
 
“有些女人,赋有真正惊人的美。这些女人差不多总是性情孤僻的人。她们孤独地忍受着会焚毁她们自身的热情。您就是这样的人。这种女人的命运往往是与众不同的。或者是极其悲惨,或者是无限幸福。”
 
“那末您碰见过这样的女人吗?”那位太太问。
 
“就在眼前,”loti回答说,“我的话不仅仅是对姑娘们说的,同时也是对您说的,夫人。”
 
“我想您这样说并不是为了消磨这漫漫的长夜吧,”那位太太用颤抖的声音说。“要是这样,对这个美丽的姑娘未免太残酷了。对我也是—样,”她低声添上一句。
 
“我从来还没有象现在这样严肃,夫人。”
 
“那到底怎样呢?”另一个姑娘问。“我会不会幸福呢?”
 
“您想向生活要的东西太多,虽然您是 一个 普通的农家姑娘。所以您很难幸福。不过在您一生里,您会碰见一个配得上您那期求极高的心灵的人。您的意中人当然是一个杰出的人物。说不定是一个画家,诗人,一个为意大利争取自由的战士……也说不定是一个普通的牧人或者一名水手,但是都具有伟大的灵魂。这总归是一样的。”
 
“先生,”她腼腆地说,“我看不见您,所以我才不怕羞,想问问您。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他已经占有了我的心,那我得怎么办呢?我总共只见过他几次,连他现在在哪儿我都不知道。”
 
“找他去!”loti提高声音说。“一定要找到他,他一定会爱您的。”
 
“玛丽亚!”女伴高兴地说。“不是维罗纳那个年轻画家吗……”
 
“住嘴!”名叫玛丽亚的少女气恼地叫道。
 
“维罗纳不是一座很难找到一个人的大城市。”那位太太说,“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叶琳娜。我就住在维罗纳。每一个维罗纳人都可以指给您我住的地方。玛丽亚,您到维罗纳来吧。可以住在我家里,直到我们这位可亲的旅伴所预言的那个幸遇实现。”
 
玛丽亚在黑暗中模到了叶琳娜的手,把它紧贴在自己发烫的脸颊上。大家都沉默着。loti注意到那高悬的星星消失了。它已经堕到大地那边去了。就是说,已经是后半夜了。  
 
姑娘们又唧唧哝哝小声地谈着什么。谈话时时 笑声打断。最后玛丽亚说:“先生,现在我们想知道您是谁。我们在黑夜里可看不见人。”
 
“我是一个流浪诗人,”loti回答说。“我唯一的工作,就是给人们制造一些微末的 物,作一些轻浮的只要能使我那些亲近的人欢乐的事情。”
 
“比方说哪些事情呢?”叶琳娜·瑰乔莉问。
 
“跟您说什么好呢?去年夏天我在日德兰半岛,住在一个熟悉的林务员的家里。有一次我在林中散步,走到一块林间草地上,那里有很多菌子。当天我又到这块草地上去了一趟,在每支菌子下 放了一件礼物,有的是银纸包的糖果,有的是枣子,有的是蜡制的小花束,有的是顶针和缎带。第二天早晨,我带着林务员的小女孩子到这个树林里去。那时她七岁。她在每一支菌子下找到了这些意外的小玩意儿。只有枣子不见了。大概是给乌鸦愉去了。您要是能看见就好了,她的眼睛里闪着该是多大的喜悦啊!我跟她说,这些东西都是地下的精灵藏在这里的。”
 
“您欺骗了天真的孩子!”神父愤懑地说。“这是一个大罪!”
 
“不,这并不是欺骗。她会终生不忘这件事。我敢说,她的心,不会象没体验过这个奇妙的事情的人那样 易变得冷酷无情。而且,大法师,我还得向您声明一下,我不习惯听那些我不要听 教训。”
 
驿车停下了。姑娘们好象着了魔似地一动不动坐 。叶琳娜低下头,一声不响。“喂,漂亮的妞儿们!”车夫喊道。“醒醒吧,到了!”姑娘们又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站了起来。
 
在黑暗中,有两只有力的,纤细的手出其不意地抱住了loti的脖子,两片火热的嘴唇触到了loti的嘴唇。“谢谢您!”火热的双唇悄声地说,loti听出来这是玛丽亚的声音。另外一个女伴向他道了谢,并且悄悄地,温柔地吻了他,头发轻轻地拂得他的脸痒痒的,安娜则用力地、出声地吻了他。姑娘们跳下车去。
 
驿车在铺平的 上向前驶去。loti望了望窗外。除了那微微发绿的天空中的黑黝黝的树梢外,什么也看不见。开始破晓了。维罗纳富丽堂皇的建筑使loti吃惊了。这些建筑物的庄严的外表,在互相争妍媲美。结构和谐的建筑应该促使人的精神平静。但是loti的灵魂却没有平静。
 
黄昏时候,loti在叶琳娜的古老的家宅前拉着门铃。这幢房子坐落在一条通向要塞的很窄的小街上。给他开门的是叶琳自己。一件绿天鹅绒的衣裳紧紧地裹着她窈窕的腰身她把两只手都伸给了loti,用冷冰冰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了他宽大的手掌,倒退着把他引到小客厅去。
 
“我是这样想念您,”她坦率地说,自疚地笑了一笑。“没有您我觉得空虚。”
 
loti的面色发白了。整天他都怀着模糊的不安想着她。他知道他会疯狂地爱上一个女人说的每一句话,落下来的每一根睫毛,她衣服上的每一粒微尘。他明白这一点。他想,假如他让这样的爱情燃烧起来,他的心是容纳不下的。这爱情会给他带来多少痛苦和喜悦,眼泪和欢笑,以至他会无力忍受它的一切变幻和意外。而谁知道,或许由于这种爱情,他无数华丽的故事会黯然失色,一去不返了。到那个时候,他的生命又有什么价值呢?总归一样,他的爱情归根到底还是埋藏在心底。这样的情况他已经有多少次了。
 
“只有在想象中,”他对自己肯定说,“爱情才能永世不灭,才能永远环绕着灿烂夺目的诗的光轮。看来,我幻想中的爱情比现实中所体验的要美得多。”所以他到叶琳娜这儿来怀着这样的坚定决心:看过她就走,日后永不再见。他不能把一切直截了当地向她说明。因为他们中间还没有什么关系。他们昨晚才在驿车上相遇,而且彼此什么也没有谈过。
 
loti站在客厅门口环顾了一下。屋角上大烛台照耀着的狄安娜的大理石头像,惨然发白,好象看到自己的美貌而惊惶得面无人色似的。“这是谁雕成这个狄安娜使您的美貌永驻?”loti问。
 
“喀诺华。”叶琳娜回答说,垂下了眼睛。她好象猜着了他灵魂中所发生的一切。
 
“我是来告别的,”loti声音低沉地说,“我马上就要离开维罗纳了。”
 
“我认出您是谁来了,”叶琳娜着他的眼睛说。“您是loti,那位著名的作家,不过看来,您在自己的生活中,却惧怕童话。连一段过眼烟云的爱情您都没有力量和勇气来承受。”
 
“这是我的沉重的十字架,”loti承认说。
 
“那么怎么好呢,我的可爱的流浪诗人,”她痛苦地说道,把一只手放到loti的肩上,“走吧!解脱自己吧!让您的眼睛永远微笑着。不要想我。”她倒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大烛台上的蜡烛飞迸着火花。
 
loti看见在叶琳娜的纤指间,渗出一颗晶莹的泪珠,落在天鹅绒的衣裳上,缓缓地滚下去了。她没睁开眼睛,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头,俯下身去,吻了他的嘴唇。第二颗热泪落到了他睑上。他闻到泪水的咸味。
 
“去吧!”她悄声地说。“愿神饶恕您的一切。”
 
他站起身,拿起帽子,匆匆地走了出去。全维罗纳响起了晚祷的钟声。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但是终生互相怀念着。
 
也许正因为这个缘故,loti在临终前不久,曾经对一位年轻作家说:“我为我的故事,付出了一笔巨大的、甚至可以说是无法估计的代价。为了故事,我放弃了自己的幸福,并且白白放过了这种时机,那时无论想象是怎样有力和灿烂,也该让位给现实。
 
“我的朋友,要善于为人们的幸福和自己的幸福去想象,而不是为了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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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g>下一位</bi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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