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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DOLLARS
於 2019年6月9日 (日) 22:33 由 Utopia Publishing House留言 | 貢獻 所做的修訂 (创建页面,内容为“路是月的痕   依稀想来,已有几年未踏上这一条洒满月光的小路了。小路是父亲亲手用鹅卵石铺成,在月下泛着朦胧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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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是月的痕

  依稀想來,已有幾年未踏上這一條灑滿月光的小路了。小路是父親親手用鵝卵石鋪成,在月下泛著朦朧柔和的光。路的那頭,連著那河邊的小屋,連著我的父親。父親呵,你是否依然執著地坐在岸邊,哀怨地吹著笛子,等著兒子的歸來?

  父親愛好吹笛。小的時候,父親的笛聲載滿了我童年的樂趣,像那條絲帶一樣的小河,牽引著我的童心在父親愛的港灣里晃悠。父親很疼我這個惟一的兒子,老喜歡用粗糙的雙手捏我的臉蛋,不顧我疼得哭起來,還兀自傻呵呵地笑。每天日暮,父親帶我到河邊的草地上放牛。父親常常放開牛繩讓牛自己吃草,自己便從背後的草簍里摸出笛子,鼓起腮,吹出世間最美妙的音樂。我就靠在父親腿上,看著天邊的夕陽將父親的頭髮染上點點金色。我愛父親,父親的笛聲最美。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開始討厭起父親,討厭他滿嘴煙味,討厭他的黃牙;討厭他背個草簍到學校找我,還從窗外傻傻地盯著我看,我還討厭他沒有本事,只知侍弄幾畝薄地,連我的學費也沒能賺回。我和父親逐漸隔膜了。在被我吼了幾次後,父親不再打著赤腳去學校看我,不再嘮叨著讓我好好學習。他保持沉默,而打破沉默的唯一方式就是吹笛,如怨如慕,而在我看來,這又成了不務正業的標誌。

  我到外地上學去了。離去的前一天晚上,我走上那條熟悉的小路,感覺到一絲眷戀與不舍。路像是月光在地上划過的痕,也划過我的心。幾年時間裡,我未回過一次家。母親在電話里告訴我,我走後,父親整日像掉了魂似的,茶飯不思,只知去河邊吹笛子。最終,我應母親的請求回到了家。到家裡已是夜晚,月剛升起,當我懷著無盡的思緒在小路上行走時,遇到了等我的父親。我忽地一下子哭出來,緊緊抱住了父親。我請求父親給我吹笛,父親答應了。哽咽的笛聲又在耳畔響起,響在灑滿月光的小路上,勾起我的回憶。我感覺到父親眷眷的愛子之情,感到愧對父親的笛聲,父親愛我,愛著自己的兒子。他為我吹了十八年的笛子,而我此刻才發現它和我的心竟產生如此強烈的共鳴。

  路很美,很美,是月划過的痕。月是路的魂,父親的笛聲是我的心魂!



最後的牽手

雷抒雁

⑴這一次,是他的手握在她的手裡。

⑵這是一雙被歲月的牙齒啃得乾瘦的手:灰黃的皮膚,像是陳年的黃紙,上邊滿是漬一般的斑點;不安分的筋,暴露著,略略使皮與指骨間,有了一點點空隙。那些曾經使這手顯得健壯和有力的肌肉消失了。這是長年疾病的折磨所雕鑿出來的作品。

⑶可是,母親仍然緊緊地握著這手。很久都是相對無言。突然,她感到那手在自己手心動了一下,便放鬆了它。那手立即像渴望自由的鳥,輕輕地轉動一下,反握住她的手。

⑷「要喝水嗎?」她貼近他的臉低聲地問。

⑸A父親不回答,只是無力地拉著母親的手。母親知道,他實在是沒有力量了,從那手上她已感到,生命準備從這個肉體上撤離。不過依著對五十多年來共同生活的理解,她隨著那手的意願,追尋著那手細微的指向,輕輕地向他身邊移動著。到了胸前,她感覺到父親的手指還在動。又移到頸邊,那手指似乎還在命令:前進!不要停下來。

⑹母親明白了,全力握緊那乾枯的手,連同自己的手,一齊放在他的唇上。那乾枯的手指不動了,只有嘴唇在輕輕嚅動。有一滴渾濁的淚從他灰黃多皺的臉頰上滾落下來。

⑺許多記憶一下子湧上她的心頭。從這兩雙手第一次牽在一起的時候,父親就這樣把母親纖細的手握在自己手裡。那時,父親的手健壯、紅潤而有力量。母親想掙脫他的手,但像關在籠子裡的鳥,沖不破那手指的門,直到她心甘情願地讓自己的手停留在他的手裡。

⑻這兩雙手相牽著,走過一年又一年,直到他們的子女一個個長大,飛離他們身邊。貧困的時候,他們坐在床邊,父親拉過母親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裡;苦難的時候,他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裡。手指好像是一些有靈性、會說話在的獨立生命,只要握在一起,就如同魔術師神奇的吹了一口氣,什麼就都有了。信心、勇氣、財富,一切都有了。

⑼難道就是這兩雙手一相牽,就能相守一生?或許這只是他們自己獨特的方式。

⑽可是,他們彼此聽得懂這手的語言:關切、思念、幽怨、歉意、鼓勵、安慰……現在,生命就要首先從他的一雙手中滑落。曾經有過的共同的幸福記憶,都將從這一雙手首先遠去了。母親的手在父親的唇上只停留了短暫一瞬,便感到那隻乾枯的手不再動了,失去了溫度。屋子裡突然一片靜寂,原來那咕咕作響的氧氣過濾瓶不再作聲了。時間到了!

⑾B母親沒有落淚,站起身來。望著那一張曾經無比熟悉、突然變得陌生的臉,她慢慢抓起父親的手,輕輕地貼在自己唇邊。她覺得沿著手臂的橋,那個人的生命跑了過來,融匯在自己身上。

⑿她相信自己不會孤單,明天,依然會是兩個生命、兩個靈魂面對這同一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