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larisxxx

於 2023年7月16日 (日) 19:14 由 留言 | 貢獻 所做的修訂 (第一其一完)

「我再次醒來時世界早就變了樣,冰川融化的夜裡有人坐在海邊這麼說。」

但突兀的轉折出現在他的第十個忌日。

兩封信,兩段往事,兩個世界。

第一其一

仍願冰雪消融,萬物復生。


Ad,在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A.大概已經死了。我明白,我明白,王的名諱在死後理應安息,但看在我這個卑微的海洋孤兒的面子上,就請容忍我以故友的口吻來描繪以前的那些日子吧。首先我要告訴你,我將A.最後想說的話謄寫進了下一個信封里,在你讀完我的這些話之後,請把這兩封信一同郵寄給V.——地址在T城的老地方——我沒資格提起他們真正的名字,這裡暫用字母代稱。當然,如果你想看看A.的遺言,別忘了遵循舊時的禮儀:閱讀完後用火漆封好信封口,讓它看起來完整無缺。實不相瞞,在回憶往事的過程里,我總是想起還安穩的時候,你日復一日地把我拖進訓練場和聖壇,而我只想在家裡照顧我的冰螢花。我們走過的路上遺留髮著光的花種,不久之後便會生根、發芽、再長出新的枝條,最後開放。於是那條路上便散開星星點點的藍光。


那些記憶遙遠得恍若隔世,你最近怎麼樣?那些老傢伙有沒有借著瑣事天天敲你的門?希望並非如此,畢竟你一緊張就會生悶氣,而憋悶可不是好選擇。不過托那些人和事的福,你終於沒有整天都來海邊向我解釋如何使植物變的更好吃——我在開玩笑哦,有人一起說話還是很幸福的。海底並非無光幽黯,夏天你能透過海水的折射望見星空的樣子……這個時候我會選擇浮上去,對比地下由螢花裝點出的閃爍,我會更偏向燦爛的星空。無論看多少遍都不會膩的,我伸手觸摸星辰,感受遙鄉無聲的憂鬱,我想回家,回到我們百億光年外的故鄉,這是我誕生意識時就有的夢想。


接下來用人類的語言書寫,哈,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最原始的交流沒有人類能聽懂,或者說,沒有人類能聽得見。因為語言從思想中誕生,不假思索的交換思想從來就是我們身體的一部分,而非需要學習和熟練掌握的身外之物;還有一點便是,冗雜的詞彙過量了,我並沒有數典忘祖的嫌疑在身上,那時我們的確不需要考慮這些新奇又悲哀的事,不過你應該還記得——我們古老的語言同時缺乏詞彙,超過你想像的那種缺乏。在你離開的幾年裡,你錯過了宏偉的十四座石碑陣,其上銘刻了整整十六組不同的詞彙,用於描述不同的海浪、海風、高山和台地,於是換種角度,要是談論人和我們遭遇的事,合適的詞組就不多了。所以,為了方便,僅僅因為方便,我暫時借用人類的語言。不是出於恐懼,更不是為了諂媚。有時候我們需要放棄優美與尊嚴,換取準確。我們的母語沉迷於星空、海洋、數不清的建築技法,還有另世,最重要的是另世的繁文縟節,這樣就很容易理解我們為什麼忽略了其他東西,以至於釀成災難。


我又去見了特里貢的墳墓,祂在生前喜歡把這裡稱作「安息之所」。安息,一個非常好的開頭,比我之前寫下的所有開頭都要好,對於我們是這樣,對於A.呢?對於A.身邊的其他人呢?王的死有如海難,周圍的小船為之沉沒。很久之前我認為A.沒有成為王的資格,原因顯而易見:他怯懦、軟弱、百事唯V.是瞻。當時後者痴迷於另世的化身,一個死於罕見疾病的白髮女性,他向我描述這位美麗的人類,用盡他五千年裡在凡人社會中所學的任何華麗辭藻,偏偏看也不看和他描述的如出一轍的、正低著頭哭泣的小孩,我承認他可憐,於是我把他帶回了我們海水中的家鄉,接著開始了和V.長達幾年的決裂。拋開這件事吧,V.還向我講述了她有別於凡人的智慧,我們稱作MIHEMEN,意思是至高意志,可視錯綜命運者,說到這,你該想起來了吧?蘇鐵、貓頭鷹、平原上碎裂殘骸的遺址、北極星、地下城中心祭壇的連線沒有生物能逾越,除非它的命途位面一片漆黑。這是第一個越過線的Mihemen留下的預言,而這位便是你的舊友——GL。我曾經在海邊的橄欖叢中找到他,和V.一起,直到現在,我仍然忍不住感嘆年少時無畏的魯莽,童年時在你的眼前爭吵、學習、做夢,對於自己欠下的債一無所知,這是一種福氣。GL老是忘記岸上的風會幹燥他的皮膚,所以我和V.得擔起叫他回水下的差事,那天狂風獵獵,岸上樹影沙沙作響,GL的視線漫無目的地掃過我和V,最後又回到天上。


「GL.」V說。在不那麼安分的空氣中,他獨特的嗓音依舊嘹亮,天幕慢慢滾動,遠處沒有破曉的跡象,但我感覺快了。「Mihemen.(先知。)」


GL嘩啦一聲爬起來,似乎厭惡這個稱號,他大步邁過碎石和沙粒,我們兩個不得不手腳並用爬出一人多高的叢林,再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走到海里,浪花沒過他的大腿,然後他轉身,再次面向我們。我看到他目光如炬,神色懊惱又,我的軀體像被匕首輕輕地刺了一下,最初感覺無恙,還能夠當做笑料茶餘飯後談一談,可是誰也不知道這把匕首沾了毒,當我意識到他的神情與A.死前別無二致時,毒素早就入侵四肢百骸,我不得不病入膏肓了。


第一其二

安息之所矗立在黑暗的洋流里,寒冷侵蝕著它的骨,鹽霜撫摩著它的肌膚,大海的重量像群山一般壓在它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