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larisxxx」:修訂間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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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其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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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行: 第135行:




气舱门打开后迅速关闭,他穿过明暗灯光交替的走廊,一路守卫立正向他行军礼。████ 中将,他们如此敬称。安斯里阿兰无视了身后培养室中的惨叫,他与这一次的自己渐行渐远,两人命途从不同位面交叠、然后远离,仿佛从未碰面,他该庆幸自己的命运被沙城牢牢紧扣么?这样一来就能对自己的灵魂同质体施以最不可饶恕的刑法——漠视,而不用接受任何过往的惩罚。未等他决心起爆整座转角尽头突然碰出了些骚乱,安斯里阿兰停下脚步,一时,前来增援的几十人都聚到了被撞的大幅变形的保险门前。
 
气舱门打开后迅速关闭,他穿过明暗灯光交替的走廊,一路守卫立正向他行军礼。████ 中将,他们如此敬称。安斯里阿兰无视了身后培养室中的惨叫,他与这一次的自己渐行渐远,两人命途从不同位面交叠、然后远离,仿佛从未碰面,他该庆幸自己的命运被沙城牢牢紧扣么?这样一来就能对自己的灵魂同质体施以最不可饶恕的刑法——漠视,而不用接受任何过往的惩罚。未等他决心起爆整座设施,转角尽头突然碰出了些骚乱,安斯里阿兰停下脚步,一时,前来增援的几十人都聚到了被撞的大幅变形的保险门前。




第154行: 第155行:


他心中的厌恶越发强烈,不慌不忙地走回初始位,控制起指针加快行走,眨眼后003寒气逼人的冰刃便抵到了安斯里阿兰的面前。后者眯眼看着这个快速自愈的人形兵器挣扎在理智线上,掺杂着银光的血液滴落在地砖上,那是赫克阿姆作为现任王的证据。可惜被维维尔骗了这么多年,安斯里阿兰不由得笑出声来,清醒后觉察身体的一部分血肉永远改变,这对你是什么感觉?故时旧友如今以欺骗作报答,你又会怎么想?仇恨,仇恨是最好的解药。由心底腾升起的愉快迫使安斯里阿兰倾身攥住了赫克阿姆的手腕,来吧,再次品尝我受过的痛苦,我亲爱的血亲。几乎是两人接触的瞬间,003的瞳孔就缩成了一条缝,超载的尖锐疼痛从手腕传来,进而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的脊椎爆裂生长出尖刺般的外壳,白色角质短短几秒就爬遍整个背脊。安斯里阿兰冷眼旁观他因承受不住高压触电般的灼烧而跪在他脚下,嘴中还念念不忘着那个早已被埋在沙城万里黄沙下的名字,他又觉得无聊了,幼时如此伟大的身影于现在彻底垮塌,安斯里阿兰拿起起爆终端按了下去。
他心中的厌恶越发强烈,不慌不忙地走回初始位,控制起指针加快行走,眨眼后003寒气逼人的冰刃便抵到了安斯里阿兰的面前。后者眯眼看着这个快速自愈的人形兵器挣扎在理智线上,掺杂着银光的血液滴落在地砖上,那是赫克阿姆作为现任王的证据。可惜被维维尔骗了这么多年,安斯里阿兰不由得笑出声来,清醒后觉察身体的一部分血肉永远改变,这对你是什么感觉?故时旧友如今以欺骗作报答,你又会怎么想?仇恨,仇恨是最好的解药。由心底腾升起的愉快迫使安斯里阿兰倾身攥住了赫克阿姆的手腕,来吧,再次品尝我受过的痛苦,我亲爱的血亲。几乎是两人接触的瞬间,003的瞳孔就缩成了一条缝,超载的尖锐疼痛从手腕传来,进而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的脊椎爆裂生长出尖刺般的外壳,白色角质短短几秒就爬遍整个背脊。安斯里阿兰冷眼旁观他因承受不住高压触电般的灼烧而跪在他脚下,嘴中还念念不忘着那个早已被埋在沙城万里黄沙下的名字,他又觉得无聊了,幼时如此伟大的身影于现在彻底垮塌,安斯里阿兰拿起起爆终端按了下去。


十。
十。


赫克阿姆抓住安斯里阿兰的领子,后者重心失衡倒了下去。忍着触碰传递的钻心疼痛,他用尖利的爪牙撕扯起安斯里阿兰胸口的衣服。
赫克阿姆抓住安斯里阿兰的领子,后者重心失衡倒了下去。忍着触碰传递的钻心疼痛,他用尖利的爪牙撕扯起安斯里阿兰胸口的衣服。


九。
九。


无聊又徒劳。安斯里阿兰一只手摁住右眼中疯长的白色花藤,不屑地哼笑一声。
无聊又徒劳。安斯里阿兰一只手摁住右眼中疯长的白色花藤,不屑地哼笑一声。


八。
八。


“……告诉我……”
“……告诉我……”


七。
七。


这声调分明是清醒的,不过安斯里阿兰只顾着注目自己喷涌而出的血液,和身上人额头散发着夺目光芒的独角了,他如何还有心思去关心其他事呢?
这声调分明是清醒的,不过安斯里阿兰只顾着注目自己喷涌而出的血液,和身上人额头散发着夺目光芒的独角了,他如何还有心思去关心其他事呢?


六。
六。


“GL……的……灵魂……是不是在你身上?!”
“GL……的……灵魂……是不是在你身上?!”


五。
五。


接下来的时刻有如慢镜头,安斯里阿兰恍惚地看见那一节尖角成型,而海洋眼中的怒火也随之而来。在他体内搅动撕扯的手翛翛攥住了某个藏匿在横膈膜下的东西,惊得安斯里阿兰激烈的挣扎起来,下身瞬时代偿为快速生长的苍白枝条,紧紧纠缠着赫克阿姆的手,不让他再动作。
接下来的时刻有如慢镜头,安斯里阿兰恍惚地看见那一节尖角成型,而海洋眼中的怒火也随之而来。在他体内搅动撕扯的手翛翛攥住了某个藏匿在横膈膜下的东西,惊得安斯里阿兰激烈的挣扎起来,下身瞬时代偿为快速生长的苍白枝条,紧紧纠缠着赫克阿姆的手,不让他再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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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行: 第192行:


无数次重启的亡语重叠在一起被丢进了 '''''████【WHO?】''''' 的脑袋里,炸烟花一般盖住了祂快要突破人形限制的白色肢体。安斯里阿兰心脏神经抽痛起来,即将到来的失重感绞紧了体内所有器官血管,一同往下坠。
无数次重启的亡语重叠在一起被丢进了 '''''████【WHO?】''''' 的脑袋里,炸烟花一般盖住了祂快要突破人形限制的白色肢体。安斯里阿兰心脏神经抽痛起来,即将到来的失重感绞紧了体内所有器官血管,一同往下坠。


三。
三。


祂攥着那玩意往外扯,安斯里阿兰高频的惨叫贯穿风雪。
祂攥着那玩意往外扯,安斯里阿兰高频的无声惨叫贯穿风雪。
 


二。
二。


血液将藤条枯枝染绿,血管不堪重负,一根根裂,安斯里阿兰躯体木质化。
血液将藤条枯枝染绿,血管不堪重负,一根根,血溅三尺,安斯里阿兰躯体木质化。
 


一。
一。


最后一刻他看见了祂手中的心脏,迅速晶体化的宝石块闪烁着和他虹膜同色的翠绿辉光,其中镶嵌一枚徽记,小巧,精细,繁复,轮回由此体现。他再熟悉不过那是什么——沙城信标。
最后一刻他看见了祂手中的心脏,迅速晶体化的宝石块在警告的灯光下闪烁着和他虹膜同色的翠绿辉光,其中镶嵌一枚黄金徽记,小巧,精细,繁复,轮回由此体现。他再熟悉不过那东西,LM从死亡的那一刻就烙印在心脏内,指引他穿越迷雾,回到丝缕命运终点的——沙城信标。
 


零。
零。


坚不可摧的堡垒此刻分崩离析,火光碎石激起群山低沉的怒吼。黑发的幼体身着单薄衣襟站在遥远的山巅上俯视这一切,随后跟从某人的话语走入了白茫茫的风中。
坚不可摧的堡垒此刻分崩离析,火光碎石激起群山低沉的怒吼。一切在此刻结束,也从此刻重新开始。黑发的幼体身着单薄衣襟站在遥远的山巅上俯视这一切,无机质的眼中倒映着冰川的垮塌,随后跟从某人的话语走入了白茫茫的雪暴中。
 
 
=== ''第二其二'' ===
安斯里阿兰停滞的思绪开始转动。他无意识地回忆,若是初从培养液中被接出时,以重蹈覆辙为代价,在所有东西都被淤泥裹附前,向LM揭幕之后四十年的所有,那么事情是否会有些许改变呢?
 
 
也许……不会变动。他仿佛噩梦初醒,睁眼发现自己处于某个巨型的厅室内,其空间足以给世间泰坦作最豪华的墓穴。他走到台面边缘,在高处俯瞰底部所有自己的嘴一张一合,所有的——列成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整齐方阵的、相同型号的、思想如同玻璃般透明的“ ████ ”。下一秒,它们被快速升起的湖水淹没,世界在这一刻跌入沉默,透明的镜面碎裂,声音在破镜后陡然回归,巨响惊起了黑暗角落里某个正在审视自身的影子,好似水晶般泛着五彩光华的碎渣散落一地,速尔被粗暴地卷入孤独而歪曲的咏叹中。
 
 
蠢动的骸骨从涡流中生长出枝丫,生发、涨大、膨化。随着新生的朦胧荣光一起,将冰冷湖水中的他引往更深的脉络。
 
 
安斯里阿兰,我们以新生祭奠死亡,以死亡求取新生。
 
 
站起来吧,王。
 
 
……
 
 
“我在想,如果你这次一去不复返,我可能会很失望,然后像现在一样坐在这里生闷气。”
 
 
一望无际的黄沙铺陈大地,天空最高处是层层叠叠停止下坠的巨柱遗址。某处被沙子掩埋大半的神庙旁,两人坐于此处。安斯里阿兰身边白发绿眸少女模样的人伸手摆了摆,作势像打了个哈哈。祂在为自己刚刚说出的话而感到滑稽。
 
 
“为什么。”他的声音轻如蚊蚋,险些被微风刮走。
 
 
“你假设一下,假如你去看一部……名字与介绍就已经是一场悲剧的电影,但看到最后结局居然大反转成了喜剧电影,不会觉得看电影的时间白花了?抛开这里没有电影院的事实,你想想看看。”
 
 
沙粒拍击在坚硬的石板上,唱起簌簌的歌。
 
 
那个身影忽的变化了,随着刮起的狂而幻化作了另一人。少女消失了,黑发碧眼的男人站了起来,环绕安斯里阿兰走了一圈。
 
 
“正因为我是来看悲剧的,”察觉到声线不对,祂转而低头整理身前微乱的领口,随后像是要发表演说般器宇轩昂地提高音量,“结局俗套的反转才会让我作呕,但那又怎样呢,我会在平台发表长篇大论,大肆批判这部电影如何不合规矩……然后吸引更多人给它贡献票房,呃。(祂突然蔫了,但又很快地振作起来)喔对了,你还没有听见过这具身体说爱你吧——虽然这是喝醉给前任打电话哭诉一般的狗屎行为……别管了,我土我爱看,你听不听?”
 
 
二人噤声。
 
 
祂放下举酸了的手,诧异弯腰盯着一言不发的安斯里阿兰。后者从方才起一直垂着脑袋,他的卷发像帘子一样遮住了祂的大半表情,从沙地向上散逸的光将祂们的脸染成淡黄色。大地在呼吸,光亮随着稳定的频率而浅浅闪烁。
 
 
“你怎么了?有事就说…天哪,我亲爱的。”拉米利亚恢复了以往阴郁的表情,不过放在这张脸上,倒也没甚违和感。
 
 
多么轻浮的称呼,安斯里阿兰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头。
 
 
然后他抬起了头,皱巴巴的眼皮张开了,空洞的眼眶望着很远的地方,就像一个拥有眼球的正常人曾经会做的,用眼睛观察所有,拿眼睛表达情绪,将眼睛当成心灵的窗户,不管里面是繁茂还是荒凉,是野火燎原还是三尺寒冰。那个被沙尘遮挡的、晦暗的方向隐约传来天骨的鸣啸,但祂不能确定天骨们在说些什么……可悲,是吧?同根同源的东西,只有少数放下了偏见,而那少数只能在这里度过剩下永无尽头的日子。拉米利亚略带厌恶地朝那边抛出一瞥,注意力又回到安斯里阿兰身上。
 
 
“喜剧……?我以为这出戏已经演完了,而你丁点都没看。”
 
 
或许是安斯里阿兰的语气太过平淡,拉米利亚的表情在听见这句话后片刻,色彩纷呈,归结于优秀的表情管理,它们最后都收束成了平常那副阴晴难辨的样子。安斯里阿兰曾在两个人的脸上见过这种表情,拉米利亚和Viviner,很显然V本人并不在场,而前者随意使用着后者的皮囊,使得两人处于一种神奇的置换态。安斯里阿兰失去了眼睛,全拜身侧的人所赐,但他并没有展现出一丁点明显的情绪,道理很简单:无趣,这里…这里,唉。拉米利亚沙城早已易主,而赤发的新王在洞悉所有命运和痛苦后,很快就厌倦了。
 
 
 
他不再需要‘看’,只消一个小小的想法,沙城便会将一切悉数刻进他的思想。
 
他不再需要‘呼吸’,沙城赋予了他一具能够承受千锤百炼的血肉之躯。
 
他不再需要‘爱’,沙城领主剥去了最后一片碍事的心灵,从此他将自由。
 
他是谁?
 
伊戈德拉希尔。
 
 
 
安静不到片刻,祂便反驳:“也不算一点没看,你可以……我想想,在那边度过新生,吃点好的,去和其他人合作些事,永远留在那也不错。这次之后,还有下次呢。”
 
 
安斯里阿兰沉默着站起身,朝沙漠边缘走去,拉米利亚忙不迭跟上,一路上用V的身体做了许多离奇的动作。等到安斯里阿兰在峭壁的上升气流旁停下,祂才暂且消停了下来。
 
 
“又要玩自由落体吗?上次我可是刷新了记录,只用了三天!”祂的注意力被边缘切割整齐的巨大石砖吸引了,气流吹乱那人打理好的发型,蓝色双眼闪烁着,祂用探究的神情凑近安斯里阿兰,“我说,这可是你的遗愿……你到死都没听见这些话,现在又甩手不听了?”
 
 
安斯里阿兰没有搭话,他的眼皮像是萎缩了,晃悠一会儿才能完全合上,但眼眶里有东西在蠕动。他需要一双新眼球,最好和拉米利亚剜出来的那对毫无二致。瞳孔大小相同、虹膜颜色相同、屈光度相同……这世界上没有任何物什能做到完美吻合,毫厘之差导致的后果不敢想象,任谁在面对如此难题都会开始自问自答。但他不一样,他从来不是完美的,对安斯里阿兰而言,完美意味着灭亡。谁都好,让他们自己对着千万个原型体试验去吧,无止境地猜测着已经失落的正确答案——他们不会再多看一眼的,残缺的正确答案。
 
 
拉米利亚自讨没趣,索性把自己压缩成了一块石头。接着嘟囔着伤人而不自知的话,跨越边缘跳了下去。
 
 
几秒之后安斯里阿兰睁开了眼睛,新生的双瞳底色是绿,他喜欢这个颜色,因为这是他被赋予的第一种颜色,虽然安斯里阿兰本身就是一个仿品,但他从不在意。我喜欢。他的声音很轻,但笑着的眼尾有嘲讽的影子,他说——
 
 
“我早该看出来的,你和他多么像,我又怎么能对你做出什么。拉米利亚……我濒死之际,向你索求过多少故人的回忆,现在看来反倒是我最不配听了……但没有关系,如今我会原谅他,无论多少次,你也是,因为你们爱我,我也从你们身上学到了我爱你们。爱,多少人求不得、寻不得真实含义,我求得了,我来见你,Viviner

於 2023年8月4日 (五) 23:34 的修訂

「我再次醒來時世界早就變了樣,冰川融化的夜裡有人坐在海邊這麼說。」

但突兀的轉折出現在他的第十個忌日。

藏品一覽

由███,███與████傾情贊助。

  1. 沙城手記:一本厚厚的筆記本,A5尺寸,紙頁順滑,裡面寫滿了不知名的語言。似乎是從某一位惡魔手中得到的。
  2. 「骨血」:一枚鑲嵌了綠寶石的骨戒。但……這真的是綠寶石麼?
  3. 索羅門銘文抄本節選:破損了的羊皮紙,上面用血液寫著看不懂的禱告詞。V對這玩意好像有深仇大恨。
  4. 沙城信標拓板……你最好把這個東西還給LM,為了你自己的未來。
  5. 「海洋之心」:赫克阿姆在看過《鐵達尼號》後製作的同名寶石。顯然現在這顆價值遠遠超過沉沒的。
  6. 異色眼球標本令人窒息的美。
  7. 玄色羽扇「我的將來沉黯、無言、稍縱即逝。」
  8. 9message管理員權限密鑰你是怎麼拿到的?!
  9. 「幻象贗品」:一面碎了的鏡子,邊緣被不明花朵腐蝕出了鏽跡。「看看自己,多麼醜惡。」
  10. 鏽蝕脊椎殘片「因為我也覺得這理所應當。我活該遭遇這結局。」
  11. 薄荷種:幾袋保存完好的薄荷種子,散發著清香與對未來的憧憬。
  12. 黑瓷茶盞:造型簡練、色澤淳樸、大方古雅。-「花紋是鐵線蓮,沒什麼特殊的含義。」-「真的?」-「真的。」

Dope Sea/迷海

兩封信,兩段往事,兩個世界。

第一其一

仍願冰雪消融,萬物復生。


Ad,在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A.大概已經死了。我明白,我明白,王的名諱在死後理應安息,但看在我這個卑微的海洋孤兒的面子上,就請容忍我以故友的口吻來描繪以前的那些日子吧。首先我要告訴你,我將A.最後想說的話謄寫進了下一個信封里,在你讀完我的這些話之後,請把這兩封信一同郵寄給V.——地址在T城的老地方——我沒資格提起他們真正的名字,這裡暫用字母代稱。當然,如果你想看看A.的遺言,別忘了遵循舊時的禮儀:閱讀完後用火漆封好信封口,讓它看起來完整無缺。實不相瞞,在回憶往事的過程里,我總是想起還安穩的時候,你日復一日地把我拖進訓練場和聖壇,而我只想在家裡照顧我的冰螢花。我們走過的路上遺留髮著光的花種,不久之後便會生根、發芽、再長出新的枝條,最後開放。於是那條路上便散開星星點點的藍光。


那些記憶遙遠得恍若隔世,你最近怎麼樣?那些老傢伙有沒有借著瑣事天天敲你的門?希望並非如此,畢竟你一緊張就會生悶氣,而憋悶可不是好選擇。不過托那些人和事的福,你終於沒有整天都來海邊向我解釋如何使植物變的更好吃——我在開玩笑哦,有人一起說話還是很幸福的。海底並非無光幽黯,夏天你能透過海水的折射望見星空的樣子……這個時候我會選擇浮上去,對比地下由螢花裝點出的閃爍,我會更偏向燦爛的星空。無論看多少遍都不會膩的,我伸手觸摸星辰,感受遙鄉無聲的憂鬱,我想回家,回到我們百億光年外的故鄉,這是我誕生意識時就有的夢想。


接下來用人類的語言書寫,哈,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最原始的交流沒有人類能聽懂,或者說,沒有人類能聽得見。因為語言從思想中誕生,不假思索的交換思想從來就是我們身體的一部分,而非需要學習和熟練掌握的身外之物;還有一點便是,冗雜的詞彙過量了,我並沒有數典忘祖的嫌疑在身上,那時我們的確不需要考慮這些新奇又悲哀的事,不過你應該還記得——我們古老的語言同時缺乏詞彙,超過你想像的那種缺乏。在你離開的幾年裡,你錯過了宏偉的十四座石碑陣,其上銘刻了整整十六組不同的詞彙,用於描述不同的海浪、海風、高山和台地,於是換種角度,要是談論人和我們遭遇的事,合適的詞組就不多了。所以,為了方便,僅僅因為方便,我暫時借用人類的語言。不是出於恐懼,更不是為了諂媚。有時候我們需要放棄優美與尊嚴,換取準確。我們的母語沉迷於星空、海洋、數不清的建築技法,還有另世,最重要的是另世的繁文縟節,這樣就很容易理解我們為什麼忽略了其他東西,以至於釀成災難。


我又去見了特里貢的墳墓,祂在生前喜歡把這裡稱作「安息之所」。安息,一個非常好的開頭,比我之前寫下的所有開頭都要好,對於我們是這樣,對於A.呢?對於A.身邊的其他人呢?王的死有如海難,周圍的小船為之沉沒。很久之前我認為A.沒有成為王的資格,原因顯而易見:他怯懦、軟弱、百事唯V.是瞻。當時後者痴迷於另世的化身,一個死於罕見疾病的白髮女性,他向我描述這位美麗的人類,用盡他五千年裡在凡人社會中所學的任何華麗辭藻,偏偏看也不看和他描述的如出一轍的、正低著頭哭泣的小孩,我承認他可憐,於是我把他帶回了我們海水中的家鄉,接著開始了和V.長達幾百年的決裂。拋開這件事吧,V.還向我講述了她有別於凡人的智慧,我們稱作MIHEMEN,意思是至高意志,可視錯綜命運者,說到這,你該想起來了吧?蘇鐵、貓頭鷹、平原上碎裂殘骸的遺址、北極星、地下城中心祭壇的連線沒有生物能逾越,除非它的命途位面一片漆黑。這是第一個越過線的Mihemen留下的預言,而這位便是你的舊友——GL。我曾經在海邊的橄欖叢中找到他,和V.一起,直到現在,我仍然忍不住感嘆年少時無畏的魯莽,童年時在你的眼前爭吵、學習、做夢,對於自己欠下的債一無所知,這是一種福氣。GL老是忘記岸上的風會幹燥他的皮膚,所以我和V.得擔起叫他回水下的差事,那天狂風獵獵,岸上樹影沙沙作響,GL的視線漫無目的地掃過我和V,最後又回到天上。


「GL.」V說。在不那麼安分的空氣中,他獨特的嗓音依舊嘹亮,天幕慢慢滾動,遠處沒有破曉的跡象,但我感覺快了。「Mihemen.(先知。)」


GL嘩啦一聲爬起來,似乎厭惡這個稱號,他大步邁過碎石和沙粒,我們兩個不得不手腳並用爬出一人多高的叢林,再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走到海里,浪花沒過他的大腿,然後他轉身,再次面向我們。我看到他目光如炬,神色懊惱又遺憾,我的軀體像被匕首輕輕地刺了一下,最初感覺無恙,還能夠當做笑料茶餘飯後談一談,可是誰也不知道這把匕首沾了毒,當我意識到他的神情與A.死前別無二致時,毒素早就入侵四肢百骸,我不得不病入膏肓了。


第一其二

安息之所矗立在黑暗的洋流里,寒冷侵蝕著它的骨,鹽霜撫摩著它的肌膚,大海的重量像群山一般壓在它的肩上。我帶著V.在深淵中越鑽越深,緩慢下潛,我們無需像人類一般穿戴各種器具為自己增重,他們在這裡頃刻便會被壓扁。我們急迫地翻過各式各樣經過雕刻的大理石墳冢,朝最深的海底奔去,我踏著黑色石磚鋪成的廣場前進,感受著頭頂千米之上的潮汐翻湧,沒有生靈靠近我們,四周一片死寂,可能是它們察覺了我們不可能實現的願望,也有可能根本沒人注意兩個毛頭小子的失蹤,我回頭望向遠海,成群的虎鯨正在夜裡遷徙,更遠一些,數以萬計的靈魂正在向光亮處匯聚。那是十圈螢光水母組成的祈禱儀式。


早於今晚,GL已病了數月,不知病因,無法治癒,他在最初的兩個月依舊拖著病懨懨的軀體上岸觀星,接著是無力爬上大陸架,最後連浮出水面都做不到了。族人為了給他續命嘗試了各種方法,在第二十七種劍魚鱗粉和藍珊瑚粉末製成的偏方被灌下去後,他惱怒的把我們都趕了回去,並表示只希望自己安靜的死去。不過今晚他平躺在銀蓮、橡樹和雪松木的薰香製成的水晶台上,雙眼已快要闔上,怕是沒有力氣管這些無關痛癢的事了,就像我無力更改今晚即將發生事一樣。


V突然拽住了我的手,我回頭聽見他略顯滯澀的哀求:「赫克阿姆,我能不能在這等你回來?我知道——咳——你很著急,但是我……」他不消說下去,我便從他藍得異常的虹膜里找出了原因。你有所不知,我和他僅相差兩歲,當他出生時我即在旁邊接生,這是我學會的第一項技能,如果你在我身邊,我一定會向你演示如何造出一汪清澈晶瑩的靈魂膠質,再逐漸將新生兒從血親的思想中引出,最後塑成人形血肉,令祂能在這狹窄的時空中生存,但論為何不用巨蛇原身,種種不再贅述。我能認為這是份光榮的責任,不過裡面也有見不得光的餘地在,那日正午,我們正為V的甦醒做最後的準備,特里貢便匆匆攜著寒氣闖了進來,與祂並肩的是GL。你當時是做訓練場的Epoz Ana(教官媽媽,職業名不指代性別)麼?記憶久遠未免有出錯,如果說錯請告知我,你會放任GL去接近這個歷代王中最卓爾不群的一位,著實是我無法想像的事。我放下手中的刀片,朝那兩人看去,特里貢面色不虞,而GL更加慍怒,他們就當著這廳室中所有人的面爭執起來:


「王,我警告你,決然不能篡改祂身上的任何部分,否則——」


「否則如何?影響你的醉生夢死嗎?」特里貢的音量陡然提高,他蹙眉緊緊注視著GL。其實特里貢並不算一個多麼暴力的王,祂領導著我們,直至海陸分家的兩百年後死在南極地下城新址,這其中的十幾世紀,我們的宗親過得還不錯,嗯……除開海陸分家這件事吧,這是我們共同的傷痕。「你從哪裡來,你將要到哪裡去,你覺得這些只有你看得到?若我插手了你們的現在,」特里貢瞥了一眼V,「在未來你便會受盡這個孩子的折磨,是嗎?」


GL明顯被噎住了,他的目光剜了所有在場的人一圈,隨後冷哼離去。特里貢說的沒錯,族人並不只有GL能預知,但GL一定是最特殊的那個,他太智慧了,但陰惻惻的智慧並不會使他久活。我在離開A之後時常思考,如果當時GL能堅持自己的想法,決意勸說王不對V的命途做改動,那麼現在蝴蝶效應是不是就不會發生,或者……命運會自我修正,朝著必然的方向行進?Ad,也請不要讓我獨自承受這份煩惱,你也好好想想吧,GL曾經對你說過什麼,或許能幫我找出他們的秘密。好吧——我總是等到很久以後才為這些事情煩惱,至少在當時,特里貢的手越過我伸向V時,我沒有任何意願去阻止他,我也不指望我能找到什麼好藉口來掩蓋我的無動於衷,索性全部攤牌。我感受到特里貢冰冷的溫度,祂的盛怒、祂的憂慮,然後祂觸摸到了V的眼球,我聽見最細微的詛咒被刻在那上面,刻在我兄弟的窗戶上,從此V不再能夠看見天空,連縫隙漏進來的陽光都是一種刺痛。


直到V正式活過來,我才看清楚他的眼睛,沒有什麼驚駭的異樣,只是比正常的虹膜藍了一些。我領著他去徽記堂登記新生者須知,他一路上問了我許多問題,從我們目之所及的天空(其實那是海的潮汐,真正的天空需要再往上去幾千米)到腳下的白石磚,唯獨沒提起他的眼睛——我被你的同事拖到了小隔間裡,從這位的腋下能看見你在對間翻來覆去找東西的身影,對此我印象深刻,因為你沒梳頭髮,亂蓬蓬的銀灰髮絲就這麼隨意扎了個馬尾,我壓低了說話聲——


「赫克阿姆,聽說你們那天似乎和王有衝突?」


我抬起眼打量面前有些焦躁的人,腦海里找不到這張臉對應的名字。於是權當聊八卦的局外人:「是有點,怎麼了?」


他擔憂地朝外看了一眼,V還在貝殼紙上寫自己的名字,手邊有一盒快被吃沒的藻糖,然後對我說:「GL回來時讓我們多注意V,他的眼睛隨時可能腐蝕整具身體…」


我愣了幾秒,為特里貢做的事感到小小的驚訝。隨後回過神覺得自己有點蠢了。包括現在也一樣,Ad,我以前被你打得趴下,那時候我經常說自己從不後悔,你笑我沒看清後悔的本質,我想是的。後悔總是發生在後果呈現在眼前的時候,而我們從不知道命運何時會呈上後果,所以我說年輕的無知是一種福氣,待歲月流逝,等待我的就只會是無法翻越的群山。


V見我沉默,焦慮的攥緊了我的衣角,我們現在尚能如親兄弟般相處,但之後的事你也見證了,作為我與V所有事件還活著的證人,作為往日地下城新址與舊址虛幻榮光的證人,你即將隨我一同面對特里貢。我把V安頓在某個海岩的洞穴里,叮囑他之後儘自己所能走回城中央,離特里貢越近,他眼球上的詛咒就越張狂。我不知道特里貢和GL打的什麼算盤,也不想去研究兩人的衝突——我不是衝突學家,我討厭任何形式的矛盾(這可能是我和A的共通點所在),但礙於我的良心,最後還是到了這裡——海水如此冰冷,灼得我每寸皮膚都在疼痛,這裡的所有都靜悄悄的,海水不見流動,時間早已停滯。唯一的光源是我身後燈火通明的城市,忘了說,現在是初春午夜,所以海面沒有光束投射下來,不得不說特里貢很明智,在祭司生死攸關的夜晚,獨身留在自己隱蔽黑暗的宮殿,這地方除了祂以外,不再有其他生命。


耳邊一片寂靜,我感到祂的視線落到了我身上。在我周圍,茫茫白沙延伸在無際的黑色石板上,然後特里貢跨越宮殿的數十級台階,出現在我眼前,我第一次如此近的看到祂的薩哥萊態:體型巨大,黑色鱗片像外骨骼一樣包裹著全身,蛇形盤踞在離我不遠的地方,祂的瞳孔是近似深淵裂谷的形狀,從中向四周散開岩石狀的裂痕;上下頜與蛇的差距則要更大,輕微張開,能看到上頜細長又尖銳的兩排的齒骨。我開始顫抖,因為基因中的恐懼在向我申飭,這條生命比這片海還要古老,祂的冷峻幾乎把我勒死,我身後的城市在向我呼喚,V在向我呼喚,逼迫我轉身,跑回我熟知的世界,遠離這片死亡之地。


何事?


我意識到我面對的不是特里貢,而是另一個古老神物的意志,這讓我更加絕望。


「我找你挽回GL的生命。」


祂看起來有些嘲弄的意味在。何求此?


「他知道我們所有人的命運,他還有用。」


祂的嘲弄更明顯了,低低的笑聲傳進我的思想。我知道你……赫克阿姆,003,未來海洋的主人。你並不是為了那個先知而來,你為的是自己。這能讓事情變簡單,他一心求死,也沒什麼好挽回的。


恐慌流經四肢百骸,若祂說的是事實,那麼GL的自盡,V的眼睛便也是命中注定,就連我自己……我的瞳孔因震顫而放大,海里的生物都因鬥爭而傷痕累累,但祂的身上見不到任何瘢痕,全身的鱗片在深海里泛出五彩的虹光,沒有東西敢來挑戰祂的上古神威。


「你知道GL的終點?」


今晚。過度透視命運者的通俗下場。祂的尾巴在我所處的地方畫了個圈,毫無徵兆的,我墜落下去,一陣眩暈後,我見到了處在廣闊廳堂中的GL。這裡不像是地下城,我被日光刺痛了視線,整座建築高大通透,我和GL處於最中央。他蹲下,向我掬起一捧池中聖水,視作理睬,然後笑著在水中寫出了我和V的名字。


我湊過去,水面漣漪歸為平靜,倒映出兩個人的臉,GL如釋重負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Bicelƕ yem oflie.(於是祂說,)

Yehi povilion dovliang.(你的眼早已沾上死亡,)

Liem yehi angke zujetorliang.(你再不能被原諒了。)


第二日拂曉,GL的身體已化作齏粉。你懷抱著裝有他身體的小瓶子,浮上了水面。和你並行的是特里貢,祂看起來並不想提昨晚發生的事,我心知肚明。V跟在隊尾,許久才慢吞吞地冒出一個腦袋。我仰頭去找天幕上快要隱去的北極星,玫瑰色的天空澄淨無雲,地平線處紅日朦朧。你將瓶塞打開,其中粉末磷磷閃爍,緩慢向上空升去。靈魂膠質乾燥後會形成比空氣還要輕的粉末,因為我們和大氣生物(Tyuiex)同根同源,你輕聲對我說,隨後噤聲,只聽得見海浪的聲音。晨日逐漸抬升,我們注視著那團輕飄飄的粉塵團上升、消散,直至隱入天空。我們又沉入了海底,陽光照在皮膚上的溫暖觸感被熟悉的冰冷海水吞噬,同樣被吞噬的是我在入水前看到的景象,我永遠不會對你說,GL最後的靈魂粉末化作了一個龐大的未知生物,飛入了遙遠的褪色黑夜中。那時我這麼形容祂,現在我幾乎可以斷定,我們的原型就是天骨的後裔,而LM時代被認為滅絕的大氣生物,早就與我們一樣,逃入人跡罕至地避難了。


第一其三

見王復生,速歸T城。

White Dusk/白暮

Viviner, Viviner,

My lover, and Creator, "White Dusk" in my heart.

第二其一

那是牆上的畫啊。安斯里阿蘭閉目端起咖啡杯,苦澀的香味氤滿鼻腔,他並沒有忍心說出這句真相,無論如何也無法說出口。方才坐在地上呆呆注視著牆壁的年幼體轉過來向他許願,總有一天自己會和安斯里阿蘭一起離開這裡,去山嶺後無垠的花田裡漫遊。安斯里阿蘭對此只有輕輕點頭,與自己的原型不同,面前的小孩子有的只是一頭濃密的黑捲髮。其實到現在,安斯里阿蘭就有充足的理由可以重新嘗試了,但他在臨走之前,回望了一眼牆壁上粗糙的丙烯畫作,他依稀記得第零次時自己如何一筆一畫地描繪出想像中實驗室之外的景色,時至今日每條筆觸都歷歷在目,和維維爾一起的,和赫克阿姆一起的,和研究員LM一起的,自己的。可惜此處身著過往萬年中權力為首服裝的他,早已和另外三人形同陌路、陰陽兩隔。


氣艙門打開後迅速關閉,他穿過明暗燈光交替的走廊,一路守衛立正向他行軍禮。████ 中將,他們如此敬稱。安斯里阿蘭無視了身後培養室中的慘叫,他與這一次的自己漸行漸遠,兩人命途從不同位面交疊、然後遠離,仿佛從未碰面,他該慶幸自己的命運被沙城牢牢緊扣麼?這樣一來就能對自己的靈魂同質體施以最不可饒恕的刑法——漠視,而不用接受任何過往的懲罰。未等他決心起爆整座設施,轉角盡頭突然碰出了些騷亂,安斯里阿蘭停下腳步,一時,前來增援的幾十人都聚到了被撞的大幅變形的保險門前。


黑鋼材質的門緊鎖,但下一秒,堅硬的表面就被冰刃所撕裂,形似被巨獸咬合過的鐵塊從門上被踹下來,壓倒兩個沒來得及跑出墜落距離的士兵。安斯里阿蘭無動於衷,他甚至沒帶細劍和配槍,就這麼站在兩棟基地的連廊中央,風雪呼嘯著剮蹭過建築物的外層。然後安斯里阿蘭瞥見了,高速汽化的冰塊形成的霧障中緩緩走出的,003號實驗體。


Fluren.


安斯里阿蘭並不怎麼詫異,就算對方已經踩著一堆碎肉衝出護衛群向他奔來,他也只是無聲盤算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引導赫克阿姆突破腦內教條封鎖層(Dogmatic Blockade Layer)。今天在年表上是2064,也就是總部被淹的那一年,現在莫約是赫克阿姆失控前的最後一小時。安斯里阿蘭蹙眉,難道要他做這吃力不討好的活?當初自己撕開這道鎖害的整棟樓都不得不停工整修水電氣,003要是完全解放可有LM好看的。他厭惡地注視著眼前越逼越近的003,想著乾脆讓鯨脊屠樓算了,雖說拉米利亞那亡命一般的追問幾乎稱得上逼供神器(特里貢:在想我的事?.png),但他可不想再去面對這群認知濾網被上鎖的人形兵器。安斯里阿蘭身子一歪,堪堪擦過赫克阿姆下頜增生的骨質,003預想之中的血肉撕裂沒有到來,反而是自己的上下頜咬合得太猛,加上溫度急劇變化,硬生生把止咬器崩開一道大口子。安斯里阿蘭又有驚無險地閃避過一脊裂地而起的冰牙,嘆息一聲,展開了赫克阿姆的命運。


剎那間指針行進速度降至最低,003的面容定格在了清醒與瘋狂交界之間,隨即軀體如疊紙拉花般延伸到無限遠。安斯里阿蘭行走在他的時間軌跡旁,時不時停下,抽出一幀未來仔細計算。待到退至走廊盡頭,據此時間線的自己僅一牆之隔時,安斯里阿蘭忽的瞥見一行金色筆墨寫就的註解,上面標到:


「09:13:01:77 質問 ████ 關於GL的死亡。」


他心中的厭惡越發強烈,不慌不忙地走回初始位,控制起指針加快行走,眨眼後003寒氣逼人的冰刃便抵到了安斯里阿蘭的面前。後者眯眼看著這個快速自愈的人形兵器掙扎在理智線上,摻雜著銀光的血液滴落在地磚上,那是赫克阿姆作為現任王的證據。可惜被維維爾騙了這麼多年,安斯里阿蘭不由得笑出聲來,清醒後覺察身體的一部分血肉永遠改變,這對你是什麼感覺?故時舊友如今以欺騙作報答,你又會怎麼想?仇恨,仇恨是最好的解藥。由心底騰升起的愉快迫使安斯里阿蘭傾身攥住了赫克阿姆的手腕,來吧,再次品嘗我受過的痛苦,我親愛的血親。幾乎是兩人接觸的瞬間,003的瞳孔就縮成了一條縫,超載的尖銳疼痛從手腕傳來,進而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的脊椎爆裂生長出尖刺般的外殼,白色角質短短幾秒就爬遍整個背脊。安斯里阿蘭冷眼旁觀他因承受不住高壓觸電般的灼燒而跪在他腳下,嘴中還念念不忘著那個早已被埋在沙城萬里黃沙下的名字,他又覺得無聊了,幼時如此偉大的身影於現在徹底垮塌,安斯里阿蘭拿起起爆終端按了下去。


十。

赫克阿姆抓住安斯里阿蘭的領子,後者重心失衡倒了下去。忍著觸碰傳遞的鑽心疼痛,他用尖利的爪牙撕扯起安斯里阿蘭胸口的衣服。


九。

無聊又徒勞。安斯里阿蘭一隻手摁住右眼中瘋長的白色花藤,不屑地哼笑一聲。


八。

「……告訴我……」


七。

這聲調分明是清醒的,不過安斯里阿蘭只顧著注目自己噴涌而出的血液,和身上人額頭散發著奪目光芒的獨角了,他如何還有心思去關心其他事呢?


六。

「GL……的……靈魂……是不是在你身上?!」


五。

接下來的時刻有如慢鏡頭,安斯里阿蘭恍惚地看見那一節尖角成型,而海洋眼中的怒火也隨之而來。在他體內攪動撕扯的手翛翛攥住了某個藏匿在橫膈膜下的東西,驚得安斯里阿蘭激烈的掙紮起來,下身瞬時代償為快速生長的蒼白枝條,緊緊糾纏著赫克阿姆的手,不讓他再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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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命令你這麼做,誰賜你的新生……誰給你的自信操縱我的命運?」

無數次重啟的亡語重疊在一起被丟進了 ████【WHO?】 的腦袋裡,炸煙花一般蓋住了祂快要突破人形限制的白色肢體。安斯里阿蘭心臟神經抽痛起來,即將到來的失重感絞緊了體內所有器官血管,一同往下墜。


三。

祂攥著那玩意往外扯,安斯里阿蘭高頻的無聲慘叫貫穿風雪。


二。

血液將藤條枯枝染綠,血管不堪重負,一根根崩裂,血濺三尺,安斯里阿蘭軀體木質化。


一。

最後一刻他看見了祂手中的心臟,迅速晶體化的寶石塊在警告的燈光下閃爍著和他虹膜同色的翠綠輝光,其中鑲嵌一枚黃金徽記,小巧,精細,繁複,輪迴由此體現。他再熟悉不過那東西,LM從死亡的那一刻就烙印在心臟內,指引他穿越迷霧,回到絲縷命運終點的——沙城信標。


零。

堅不可摧的堡壘此刻分崩離析,火光碎石激起群山低沉的怒吼。一切在此刻結束,也從此刻重新開始。黑髮的幼體身著單薄衣襟站在遙遠的山巔上俯視這一切,無機質的眼中倒映著冰川的垮塌,隨後跟從某人的話語走入了白茫茫的雪暴中。


第二其二

安斯里阿蘭停滯的思緒開始轉動。他無意識地回憶,若是初從培養液中被接出時,以重蹈覆轍為代價,在所有東西都被淤泥裹附前,向LM揭幕之後四十年的所有,那麼事情是否會有些許改變呢?


也許……不會變動。他仿佛噩夢初醒,睜眼發現自己處於某個巨型的廳室內,其空間足以給世間泰坦作最豪華的墓穴。他走到台面邊緣,在高處俯瞰底部所有自己的嘴一張一合,所有的——列成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整齊方陣的、相同型號的、思想如同玻璃般透明的「 ████ 」。下一秒,它們被快速升起的湖水淹沒,世界在這一刻跌入沉默,透明的鏡面碎裂,聲音在破鏡後陡然回歸,巨響驚起了黑暗角落裡某個正在審視自身的影子,好似水晶般泛著五彩光華的碎渣散落一地,速爾被粗暴地捲入孤獨而歪曲的詠嘆中。


蠢動的骸骨從渦流中生長出枝丫,生發、漲大、膨化。隨著新生的朦朧榮光一起,將冰冷湖水中的他引往更深的脈絡。


安斯里阿蘭,我們以新生祭奠死亡,以死亡求取新生。


站起來吧,王。


……


「我在想,如果你這次一去不復返,我可能會很失望,然後像現在一樣坐在這裡生悶氣。」


一望無際的黃沙鋪陳大地,天空最高處是層層疊疊停止下墜的巨柱遺址。某處被沙子掩埋大半的神廟旁,兩人坐於此處。安斯里阿蘭身邊白髮綠眸少女模樣的人伸手擺了擺,作勢像打了個哈哈。祂在為自己剛剛說出的話而感到滑稽。


「為什麼。」他的聲音輕如蚊蚋,險些被微風颳走。


「你假設一下,假如你去看一部……名字與介紹就已經是一場悲劇的電影,但看到最後結局居然大反轉成了喜劇電影,不會覺得看電影的時間白花了?拋開這裡沒有電影院的事實,你想想看看。」


沙粒拍擊在堅硬的石板上,唱起簌簌的歌。


那個身影忽的變化了,隨著颳起的狂風而幻化作了另一人。少女消失了,黑髮碧眼的男人站了起來,環繞安斯里阿蘭走了一圈。


「正因為我是來看悲劇的,」察覺到聲線不對,祂轉而低頭整理身前微亂的領口,隨後像是要發表演說般器宇軒昂地提高音量,「結局俗套的反轉才會讓我作嘔,但那又怎樣呢,我會在平台發表長篇大論,大肆批判這部電影如何不合規矩……然後吸引更多人給它貢獻票房,呃。(祂突然蔫了,但又很快地振作起來)喔對了,你還沒有聽見過這具身體說愛你吧——雖然這是喝醉給前任打電話哭訴一般的狗屎行為……別管了,我土我愛看,你聽不聽?」


二人噤聲。


祂放下舉酸了的手,詫異彎腰盯著一言不發的安斯里阿蘭。後者從方才起一直垂著腦袋,他的捲髮像帘子一樣遮住了祂的大半表情,從沙地中向上散逸的光將祂們的臉染成淡黃色。大地在呼吸,光亮隨著穩定的頻率而淺淺閃爍。


「你怎麼了?有事就說…天哪,我親愛的。」拉米利亞恢復了以往陰鬱的表情,不過放在這張臉上,倒也沒甚違和感。


多麼輕浮的稱呼,安斯里阿蘭微不可察地蹙起眉頭。


然後他抬起了頭,皺巴巴的眼皮張開了,空洞的眼眶望著很遠的地方,就像一個擁有眼球的正常人曾經會做的,用眼睛觀察所有,拿眼睛表達情緒,將眼睛當成心靈的窗戶,不管裡面是繁茂還是荒涼,是野火燎原還是三尺寒冰。那個被沙塵遮擋的、晦暗的方向隱約傳來天骨的鳴嘯,但祂不能確定天骨們在說些什麼……可悲,是吧?同根同源的東西,只有少數放下了偏見,而那少數只能在這裡度過剩下永無盡頭的日子。拉米利亞略帶厭惡地朝那邊拋出一瞥,注意力又回到安斯里阿蘭身上。


「喜劇……?我以為這齣戲已經演完了,而你丁點都沒看。」


或許是安斯里阿蘭的語氣太過平淡,拉米利亞的表情在聽見這句話後片刻,色彩紛呈,歸結於優秀的表情管理,它們最後都收束成了平常那副陰晴難辨的樣子。安斯里阿蘭曾在兩個人的臉上見過這種表情,拉米利亞和Viviner,很顯然V本人並不在場,而前者隨意使用著後者的皮囊,使得兩人處於一種神奇的置換態。安斯里阿蘭失去了眼睛,全拜身側的人所賜,但他並沒有展現出一丁點明顯的情緒,道理很簡單:無趣,這裡…這裡,唉。拉米利亞沙城早已易主,而赤發的新王在洞悉所有命運和痛苦後,很快就厭倦了。


他不再需要『看』,只消一個小小的想法,沙城便會將一切悉數刻進他的思想。

他不再需要『呼吸』,沙城賦予了他一具能夠承受千錘百鍊的血肉之軀。

他不再需要『愛』,沙城領主剝去了最後一片礙事的心靈,從此他將自由。

他是誰?

伊戈德拉希爾。


安靜不到片刻,祂便反駁:「也不算一點沒看,你可以……我想想,在那邊度過新生,吃點好的,去和其他人合作些事,永遠留在那也不錯。這次之後,還有下次呢。」


安斯里阿蘭沉默著站起身,朝沙漠邊緣走去,拉米利亞忙不迭跟上,一路上用V的身體做了許多離奇的動作。等到安斯里阿蘭在峭壁的上升氣流旁停下,祂才暫且消停了下來。


「又要玩自由落體嗎?上次我可是刷新了記錄,只用了三天!」祂的注意力被邊緣切割整齊的巨大石磚吸引了,氣流吹亂那人打理好的髮型,藍色雙眼閃爍著,祂用探究的神情湊近安斯里阿蘭,「我說,這可是你的遺願……你到死都沒聽見這些話,現在又甩手不聽了?」


安斯里阿蘭沒有搭話,他的眼皮像是萎縮了,晃悠一會兒才能完全合上,但眼眶裡有東西在蠕動。他需要一雙新眼球,最好和拉米利亞剜出來的那對毫無二致。瞳孔大小相同、虹膜顏色相同、屈光度相同……這世界上沒有任何物什能做到完美吻合,毫釐之差導致的後果不敢想像,任誰在面對如此難題都會開始自問自答。但他不一樣,他從來不是完美的,對安斯里阿蘭而言,完美意味著滅亡。誰都好,讓他們自己對著千萬個原型體試驗去吧,無止境地猜測著已經失落的正確答案——他們不會再多看一眼的,殘缺的正確答案。


拉米利亞自討沒趣,索性把自己壓縮成了一塊石頭。接著嘟囔著傷人而不自知的話,跨越邊緣跳了下去。


幾秒之後安斯里阿蘭睜開了眼睛,新生的雙瞳底色是綠,他喜歡這個顏色,因為這是他被賦予的第一種顏色,雖然安斯里阿蘭本身就是一個仿品,但他從不在意。我喜歡。他的聲音很輕,但笑著的眼尾有嘲諷的影子,他說——


「我早該看出來的,你和他多麼像,我又怎麼能對你做出什麼。拉米利亞……我瀕死之際,向你索求過多少故人的回憶,現在看來反倒是我最不配聽了……但沒有關係,如今我會原諒他,無論多少次,你也是,因為你們愛我,我也從你們身上學到了我愛你們。愛,多少人求不得、尋不得真實含義,我求得了,我來見你,Viviner。」